,靜靜地望着大黑丁一會,哈哈大笑起來。萬氏嫫敬佩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他的英氣,他的豪爽,他的沉穩,仿佛已化入了她的血脈,讓她時時有一種沖動。
普艾古諾這時重重地點了點頭,心裏升起一種英雄相惜的感覺。他大聲吩咐道:“擺宴,給客人接風。”
普艾古諾收下了大黑丁送來的東西,這是整整四大箱寶貝啊,普艾古諾的眼裏閃着激動的淚花。這裏面有最先進的火藥槍,噴出的珠砂足以要人的命。還有火槍上用的彈藥,黑不溜秋的彈藥像硬硬的煤炭,圓圓的,又像人的腦袋。普艾古諾所用的槍械是上面按人頭配發的,數量又少,質量又差。火槍不足20支,大家用的多是腰刀、寶劍、鐵炮、弓箭。這樣的隊伍讓人家一炮轟來,不敗才怪呢。
東西雖然收下了,但普艾古諾卻沒有承諾什麽。大黑丁是李自成的忠實崇拜者,他在雲南的所為,也是為了與李自成的部隊形成一種呼應。普艾古諾知道他已經聯系上了李自成了。他送他槍械,其實更大的目的在于借助普氏的力量更堅決地、更猛烈地颠覆雲南的穩定。普艾古諾還愉快地想到,大黑丁在雲南掀起的混亂,也使他有了更大的勝算機率。
當大黑丁暗示普艾古諾一起加入李自成的陣營時,普艾古諾無聲地笑起來。他沒說什麽,他也不能說什麽。現在還是明朝的天下,時局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還很難預料。
雖然兩個人的個性不同,情趣和志向有着很多分岐,但這些東西并未削減他們對彼此的寬容和尊重。就好像他們有不同的志向是應該的。其實,兩人也并非完全志向不一致,他們都痛恨朝庭,大黑丁積極做着農民領導李自成在雲南的代言人。普艾古諾則像一頭豹子一樣,瞅機會準備一口将雲南吞下,至少要将滇東南變成普家的天下。他們都認識到自己是危險的。兩人飲酒的激烈性也是極其相似的。酒在他們眼裏就像是水一樣。更确切地說,酒其實是英雄們、豪傑們、大俠們心中的家。荊坷的壯士之飲,吉清的豪俠之飲,樊哙的英雄之飲,劉邦的雄邁之飲,項羽的慷慨之飲。飲出了大之美,力之美。酒與詩有關,與戲有關,與膽量有關,與水墨丹青有關,與友誼有關。萬氏嫫甚至想到了三國時桃園的三結義。只可惜,普艾古諾不是劉備,她不是關羽,大黑丁也不是張飛。她家裏沒有桃園,花園裏也沒有桃樹。那兒只有一片火紅的玫瑰、蓬蓬勃勃的葉子花、白色的百合和幾株綠得發亮的仙人掌。
16、王伉微服巡訪的事讓普艾古諾坐立不安
接到雲南巡撫王伉微服阿迷的消息是在大黑丁送槍械的一個月後,秋天的第一場雨剛剛下過,谷子入庫了,包谷也已收割,茫茫原野裏,碧綠的是沙攸,金黃的是蠶豆。寬寬窄窄的官道、小路上,人來車往,人們忙着去趕阿迷城的街子。人群中,時不時閃出普家的人,他們與老百姓一樣裝束,眼睛卻只盯人家的臉,還時不時掏出一張畫像對比。畫像上是一個略瘦的中年男子,胡須稍短,鼻梁卻大,面容慈祥、平和,一看即是飽讀詩書之人。
一天清晨,兵丁來報說,城南的石橋上,發現有一算命的老者,極像圖畫上的人。普艾古諾騎馬趕去,見被人們裏三層外三層圍着的一個人,确是一個算命的老者。他花白的胡子茂密得像灌木叢,頭戴瓜皮帽,牙齒黃得像貼了一層秋天的煙葉。圖畫上的人普艾古諾是見過的,與其相差太遠了。普艾古諾轉身就要離去。算命老者望見他,卻突然說:“大人既來之,何不算上一褂?”普艾古諾回過頭來,雙眼注視着老者,說:“先生是喚我嗎?”老者點了點頭,普艾古諾順從地坐下,眼睛盯着老者作的雙手。只見老者摸出一只簽來,未及細看,便“啊”地一聲,起身就跑了。算褂的簽及“雲龍神算”的招牌被丢在了原處,默默地呈露出一種黑色的诙諧。普艾古諾拿起老者丢棄的簽,只見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地寫着:“主兇”。普艾古諾臉色徒變,将簽一折而斷,悻悻回了家。
自從那日起,又過了幾天,阿迷城并未發現王伉的絲毫蹤跡。普艾古諾仍不放心,派出大量兵丁、家人四處暗訪。萬氏嫫的随從蘇二也被派了出來。因為已是深秋天氣,南方雖十分暖和,但很快要進入冬季了,倘若西北風一起,立刻也要穿冬衣了。蘇二就先到絲綢鋪買了一匹厚暧的繭綢,然後喊來縫衣店的老板,量了量身高臂長,打算做一件冬衣。一切打理完畢後,又步出西門,先到靈泉上吃了一碗茶。
這靈泉是阿迷城的七泉中的第一個泉。其泉四時不溢不涸,味甘清洌。夜深人靜的時候,泉水湧動的聲音就如同打鼓一樣。泉的兩側,是石頭壘成的臺階,拾級而上,是三開間兩層建築的水樓,依山傍水,前臨水潭。樓上有坐廊,游人可坐此休息,也可以憑廊俯觀泉魚,遠眺城野。用靈泉水煮出的茶味道最好,蘇二喝茶,向來是挑這一家的。
吃完茶,出了靈泉後門,是靈泉書院。現在雖是秋季,風漸漸涼了,但雲南的花是四時不敗的。一片不知名的紅花映着帶水氣的朝陽,好象一條粉紅的絲綢。
靈泉書院向來是游人最多的地方,可此時卻并沒更多的游人。蘇二心裏想,要找人還是應該到人多的地方。蘇二随手掏出布袋裏裝着的香瓜子,一面磕着,一面出了靈泉書院。
到了文筆巷,才覺得人氣漸濃了。賣菜的,賣包子的,賣小卷粉的,賣雜耍的,都已經開了張了。幾個要飯的花子跪在地上,面前擺放的大海碗裏裝着幾枚銅錢。他們的面部表都是一致的,也就是沒有什麽表。蘇二嘆息地搖搖頭,從身上摸出幾枚碎銀角子,一個碗裏丢下一個。花子們靜靜地望着他,不說謝,也不笑,木頭人一樣。
蘇二也不計較,轉身向前走。這時,人群中出現了一個搖串鈴的江湖郎中,高舉着的白色幌子上,是四個黑色大字:“妙手回。”從面相上看去,這江湖郎中營養良好,方頭大耳,皮膚滋潤,還有一種儒雅之氣。蘇二仔細一望,頓時起了疑心:走江湖的郎中有這樣形象的麽?八成是微服的王伉。蘇二掏出前的畫像一對照,發現來人除了沒長着一縷羊角胡子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與畫像中的人十分相像。蘇二黑眼珠子咕嚕嚕旋轉了一下,微笑着走了過來。他友善地問:“先生能治卡脖子病嗎?”
郎中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了一眼蘇二。微笑着反問道:“敢問是什麽卡住了脖子?”
蘇二的腦袋很快地旋轉着,想起鄰居大飛不久前吃螺蛳米線被卡住脖子的事,忙說:“我家表弟,愛吃螺蛳米線,前天卻不慎将螺蛳吃進嘴裏,卡住了脖子,天天難受得嗷嗷叫。先生一定得救救他呀。”
郎中聽完,沉吟着說:“找過其他先生了麽?”
蘇二說:“全阿迷的先生都找過了,可沒人能治啊。”
郎中說:“治倒不難,難的是藥引子難湊。”
蘇二問:“什麽藥引子?”
郎中說:“鴨唾沫。”
這果然難湊!鴨子又不是人,唾沫就那麽一丁點,而且唾沫何時吐出來也難以掌握。蘇二心裏想,他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所以才故意說出這麽一個難找難湊的藥引子來為難我?蘇二決定再試一試這郎中的真假。
蘇二十分懇誠的樣子問:“難道不能用其它藥引子?”
郎中搖搖頭耐心地說:“其實這藥引子說難也不難,你只需找老鴨子二十只,分兩組交替取鴨唾沫,将每只鴨捆翅吊腳頭朝下,挂在一條竹竿上,每只鴨頭下放一只碗接鴨唾沫,十個碗接的鴨唾沫夠一口時,就可以了。”
蘇二“噢”了一聲,一種恍然大悟的樣子。其實蘇二不懂醫道,他的恍然大悟完全是裝出來的。但感覺中,郎中說的似乎很有道理。他是真的郎中嗎?或者是假扮郎中的王伉?蘇二遲疑了。
遲疑中,蘇二的眼睛迅速地在了郎中的臉上。蘇二臉上謙恭友善的笑容陡然消失了,換成了一幅閻王一樣森的表。
“你是什麽人?”他目光緊盯着郎中儒雅、白胖的大臉,突然問道。
正好好地說話,突然遭此一問,郎中暈頭轉向,摸不着頭腦,結結巴巴地說,“我是……郎中……啊。”
“看你的樣子,”蘇二慢條斯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