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森之氣。“哪裏是什麽郎中,分明是做官的讀書人,或者,就是誰派來的細。”
郎中一臉迷茫:“哎,我說小夥子,你是看病的,還是當差的?如果你不看病,那好,我走!”
郎中舉起幌子,搖響串鈴,欲走。
蘇二慢悠悠地說:“怎麽啦?想走?沒門!大爺我是普府的人,明白了吧?”
郎中氣呼呼地說:“普府的人怎麽啦?不允許人看病?啥德行!”
“哼,嘴還挺硬。”蘇二氣呼呼地說,“我就懷疑你是奸細,我就這德行。”
郎中見多識廣,知道遇上找碴的了。再說也是白說,不然老祖宗也不會悲戚地總結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忙換了一種口氣,賠着笑臉說:“我真的是看病的郎中,我哪有本事做奸細呀。咱各走各的路好不好?你就當我是個屁,擡擡腿把我放了吧。”
蘇二怒氣沖沖地說:“這可不行,土司老爺說了,寧可錯抓一千,決不放過一個。我放了你,土司老爺可不放過我。”
郎中說:“那你真要抓我”?
蘇二點點頭說:“是,真要抓。”
郎中一屁股蹲下,毛猴着臉,自言自語地說:“不行,俺不願意。俺只好……”
“只好幹什麽?”
“差大哥,你見過人驚的時候嗎?”
“沒有,馬驚牛驚的時候倒見過。”
“噢,那就好。人驚的時候是這樣的……”郎中說着,将手中的幌子突然往蘇二臉上一摔,一轉身就往外跑。敢情人驚的時候就是撒腿猛跑!蘇二明白過來的時候,郎中已跑出一丈開外。蘇二是何等樣人物?萬氏嫫一手調教出來的數一數二的猛将呀。只見他一伸手,從懷裏摸出一把匕首來,運足手勁,對着“人驚”的郎中甩過去。匕首穩穩地紮在了郎中的後心窩子上,他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突然站住了,身體搖晃着,随時都有倒下的可能。血從後背滲出,将青色的長袍染濕了一大片。
蘇二走過去,生氣地嚷道:“跑什麽跑?真是的。我只抓人,又不殺人。”蘇二越說越有氣,就伸手搬郎中的肩膀。郎中鼻孔裏淌出血來,鐵青的臉讓蘇二想起了兇猛的普艾古諾。郎中苦笑着,斷斷續續地說:“我……真的……是郎中……”。說完,頭一歪,死在了蘇二的懷裏。
蘇二駭得一松手,郎中的屍體重重摔在了地上,灰塵被濺得老高,透過太陽,灰塵就像一個個小蟲子一樣在空氣裏游走。蘇二拍了拍手,哭喪着臉,說:“我怎麽這麽倒黴?一大早就殺了個人。這人也真是的,跑什麽跑嘛。”
事情報到普艾古諾那裏,一查,這人确實不是王伉。至于是不是真的郎中,待查。但他提供的藥引子一說倒是屬實的。當地的郎中按蘇二複述的方法收集了一碗鴨唾沫,分三次給蘇二的鄰居大飛服下,嗓子眼裏的螺蛳就像練了縮骨功一樣小了一大圈,最終被大飛咽進了肚裏,從順利排出。大飛為感謝蘇二的救命之恩,還封了一千兩銀子的禮。
王伉微服巡訪的事讓普艾古諾坐立不安。臉變得狹長,眼睛也變綠了。這天晚上,普艾古諾陷入惡夢的折磨。他夢見自己騎着馬,突然摔下懸崖,而頭卻卡在了懸崖邊上的樹杈中。一塊青苔斑斑的石頭砸在頭上,腦漿四濺,尤如夜空中開放的禮花。奇怪的是,一片葉子花在腦腔裏盛開,馨香撲鼻。普艾古諾“啊”地大叫而醒。卻發現夫人萬氏嫫把他的頭攬到懷裏,她的燃燒着他的臉,他聽到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喊着:“別怕,別怕……”
17、著名的土司老爺早晚會成為一個著名的反賊
普艾古諾要找的畫像上的人,其時正坐在秋天臨安的東門樓上,與臨安府笑吟吟地談古論今。面前是一杯熱氣袅袅的雲霧茶。這地方真不錯,空氣清新,視野開闊,不遠處細瘦的文筆塔,像灰色的響尾蛇。可以聽得到城下田野的雞鳴,聞得到莊稼的清香。王伉其實并未去阿迷,一來就端坐在了臨安的城樓上。僅派了兩個手下探聽消息,算命的老者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據報告說,已打進普艾古諾的府裏了。
王伉笑吟吟地對臨安府說:“金臨安,銀大理,果不其然。臨安的美非一句話能概括的啊。”
臨安府站在那兒,低着頭,一直像一根木頭似的。這時忙笑說:“大人說得極是,若不然,徐霞客、楊慎之高人,也不會萬裏而來了。就連大人呢,怕也不肯屈尊呢。”
臨安府人雖然像根木頭,但馬拍得很好,從效果上看來,是拍在了王伉的心窩上了,王伉哈哈地笑起來。王伉笑着,飲了一口茶,又讓臨安府講楊慎在臨安的逸事給他聽。又是一個拍馬的好機會。臨安府清了清嗓子,講了下面一段故事:有一年,楊慎的舊交代皇帝南巡至臨安城,臨安進士葉瑞為盡地主之誼,設宴于小桂湖,宴請欽差。并邀楊狀元、阿迷進士王廷表、臨安州牧做陪。席間,楊狀元發現欽差極其傲慢,臨安州牧百般阿谀,便蓄意借酒奚落。于是,楊狀元提議行酒令,以水為題,答不出者罰酒三杯。大家附聲說好。酒令自楊狀元始,楊狀元随口吟到:“有水也是溪,無水也是奚,去了溪邊水,加鳥變成雞。得勢貓兒雄似虎,退毛鸾鳳不如雞。”
酒至王廷表前,王廷表吟道:“有水也是淇,無水也是其,去了淇邊水,加欠變成欺。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欽差不是傻子二百五,知是他們借詩諷刺自己。也不甘示弱,酒至面前時,回敬道:“有水也是吐,無水也是土,去了吐邊水,加人變成夫。是水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臨安州牧有意奉承,酒至面前時,遂說道:“有水也是湘,無水也是相,去了湘邊水,加雨變成霜。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葉瑞本為東道主,當然不想将酒宴搞糟,否則彼此臉面無光。他所做的,只能是圓場解圍。酒至葉瑞面前時,葉瑞笑在吟道:“有水也是清,無水也是青,去了清邊水,加心是個。火燒紙馬鋪,落得做人。”
故事講完了,臨安府卻發現巡撫大人的臉上挂着的竟是一絲冷笑。臨安府立即悟到,這故事講得太不對馬嘴了。該死!該死!怎麽能對巡撫大人講這種容易讓人産生聯想的故事呢?臨安府臉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畏畏縮縮地走到王伉大人身旁,哆嗦着手為大人續了一杯熱茶。王伉大人用一種冰冷的目光盯着臨安府說:“我這裏倒有一個現成的人,送給你好不好?”
臨安府心頭一涼,垂頭說:“但憑大人吩咐。”
王伉說:“你可寫一封信,轉告阿迷的普艾古諾,就說近年朝庭戰事頻繁,軍費吃緊,務請他30日內籌銀100萬兩,馬匹一千。籌齊了,一切好說。否則……”王伉摩娑着茶杯蓋子,話嘎然而止。但他眼角聚起的皺紋和撅得幾乎可以挂得上驢的闊嘴,卻露出了一股殺氣。
沒有誰比王伉更了解普艾古諾的野心了。若幹年前,他剛到雲南巡撫任上時,就聽人說起過普艾古諾的事。他傳奇的經歷、不馴的格、吞山河吞日月的氣慨使王伉産生了深深的憂慮。普艾古諾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他的野心絕不僅僅止于當一個土司。尤其當朝內憂外患,禍亂四起之時,所謂亂世出英雄。漢代的劉邦、項羽,三國的劉備、曹,都是很有教育意義的前車之鑒。雖然雲南況複雜,重重,但彜族畢竟是一個大族,普艾古諾畢竟是一個不一般的人物。更何況他平叛功高,隊伍訓練有素。若任其發展,必然是朝庭的心中之痛呀。更令其可恨的是,普艾古諾一身的傲氣,似乎感覺總是那麽良好,崇祯五年時,禦史趙洪範赴阿迷公幹,普艾古諾好像不知好歹一樣,不出城相迎,卻端坐在家裏喝酒吃,看一幫子小姑娘為他跳煙盒舞。趙洪範在城外白白等了數個時辰,最後氣極而走。人受了委屈便會告狀,于是狀告到了王伉處,王伉心裏很不是滋味。普艾古諾擺譜給誰看,不就是給雲南當局看嗎?作為巡撫,王伉心中充滿恨意。
前年的時候,王伉去過一次阿迷,和普艾古諾有過一番對話。零距離感受到了普艾古諾的傲氣。王伉清楚地回憶得當時的景:飯後,兩人坐着喝茶,臉上都帶着笑。王伉看得出來,普土司很不習慣運用這種帶着謙恭質的微笑。普艾古諾的确很不習慣,當然不是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