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駝背老頭。萬氏嫫搖了搖頭,止住了他們。
逛街的心情完全被破壞了,萬氏嫫吩咐大家回府。
當晚是者龍山特意為萬氏嫫安排的一次宴會,宴會的熱烈和隆重讓萬氏嫫灰色的心情重又放出光彩。昆明的大財主、大土司、大人物能到的幾乎全到了,沒到的,也派人送來了禮品。四十多輛八擡大轎,百十匹駿馬,停在原沐府門前。大門口特意挂上了兩盞直徑八尺的大紅宮燈,宮燈裏的蠟足有人的小腿肚子一般粗。門口的兩邊,是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的小姐,她們一律穿着粉紅色的裙子,在昆明暧呼呼的陽光下婀娜着,多姿着。客人們走近大門時,小姐們一齊彎腰施禮,臉上的笑令人感覺宛若香氣氤氲的山茶花,簡直是美妙絕倫,無以倫比。
這是一次壯觀的豪華的、輝煌的、令衆人滿意的宴會,菜的品種令人眼花缭亂,山林中美麗的飛禽,野蠻的野豬,白白胖胖長滿巢窩的蜂子,随處生長的野菌……全被端上了餐桌。以往沐天波用于觀看花燈戲的舞臺,被者龍山從臨安請來的洞經樂隊占領,随着輕松愉快的音樂,人們開懷暢飲,喝着遠從貴州運來的茅臺,吃着烤乳豬和撫仙湖獨有的滄浪魚。
人們的眼睛更多的是被萬氏嫫所吸引。完全有理由相信,不少女人有點恨她這天的打扮,短頭發,好看的衣服,講究的兩寸高玫瑰灰絲綢鞋。她顯得更高了,是那種豐韻的少婦的身材。她的美貌超過了所有年紀相仿的婦女,相形見拙幾乎到了不複存在的地步。男人們向她偷偷投來驚羨的目光,萬氏嫫看了看四周,她想知道當她以優美的姿态炫人眼目地步入這間屋子,那些雄孔雀們會有什麽樣的感覺。
萬氏嫫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大的場面,一個仆人告訴她說,今天來的客人有許多是從昆明之外花了數天的行程趕來的,甚至有的還從更遠的山頭上趕來。萬氏嫫聽着仆人的述說時,瞥了一下,她看到貴賓席上的确人數不少。而她感到相當得意的是,貴賓席上的人有很多很明顯都知道了她。他們通常對她指指點點,并在他們的随伴耳邊喃喃低語。
在吃飯時,者龍山講了話,無非是一些客套有加的話。但讓萬氏嫫心悅的是,者龍山特別突出了她。這使她更加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許多人鼓着掌,呼喚着“主母,主母”這兩個字。
萬氏嫫陶醉了。
從此,在昆明的大街上,人們經常可見并乘八擡大轎的總府和主母。他們遍訪缙紳,游山玩水,過上了一生中最得意的幸福生活。
對于雄心勃勃的者龍山而言,這樣的幸福過上幾天就夠了,幸福的對面是不幸,如果一味沉迷于其中,結局将是很危險的。幸福過後的雲南,在順治三年的正月,又很快進入了一個新的凄涼時代。在初春紛飛的柳絮中,一個火炮營,用牛馬拖着十門火炮,沿着狹窄的古驿道,呼隆隆地開往了楚雄。緊随其後的是齊刷刷、勁抖抖、威凜凜的者家馬隊,神彩飛揚的者龍山和萬氏嫫各騎烏雲馬走在中央。路邊的樹該綠的都綠了,野草舉着鮮花,營造出一種夾道歡迎的場面。又是一年好春光。
45、者家兵開進楚雄城下時,明金滄道副使楊畏知正坐在城牆上賞春楚雄地處康滇地軸南段的偏西一方,屬雲貴高原西部,滇中高原的主體部位。東靠昆明市,西接大理,南連思茅,北臨四川攀枝花和大涼山,西北隔金沙江與麗江相望。地勢大致由西北向東南傾斜,其間山巒疊嶂,諸峰環拱,谷地錯落,溪河縱橫,素有“九分山水一分壩”之稱。烏蒙山虎踞東部,哀牢山盤亘西南,百草嶺雄峙西北,構成三山鼎立之勢;金沙江、元江兩大水系各奔南北,形成二水分流之态。楚城處在群山環抱之間,城牆堅固高大,易守難攻。
者家兵開進楚雄城下時,明金滄道副使楊畏知正坐在城牆上賞。楊畏知是陝西寶雞人,崇祯三年庚午解元,很有文采。十三年前以特用升為雲南金滄道副使。所謂“道”,即兵備道。明制于各省重要地方設整饬年代備之道員,稱兵備道。金滄道所轄區域,包括永昌府永昌、騰沖二衛,以及楚雄、大理、姚安、蒙化、鶴慶、武定、景東、麗江、順寧、鎮沅11府。
在不久前的日子裏,沐天波還駐在這裏,聽說者龍山借捉沐天波之名來攻楚雄,便力勸沐天波西走永昌了。楚雄城防空虛,顯然不堪一擊。是為了自保,也是老巨滑的楊畏知的一條緩兵之計,而且,沐天波居永昌,可以形成犄角之勢,首尾牽制者龍山。現在他坐在城牆上,目光深遂,精神煥發,因為美好的色,那顆懸着的心也變得歡愉起來。然而者家兵的出現,使他的心一下子又吊在半空。他不知者龍山夫婦是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樣智勇雙全。
現在,他們已經站在了城下,城下的士兵都在日的陽光裏眨巴着眼睛,望着城牆上優哉游哉的瘦高男人。天的空氣因為他們的到來變得緊張。
“城下來的可是者總府、萬主母否?”楊畏知将身子探出城牆的垛口,扯着公雞嗓子問道。
萬氏嫫滿臉怒氣,說道:“楊副使怕是明知故問吧,這旗幟上鬥大的‘萬’字難道認不得嗎?”
楊畏知說:“恕楊某眼拙,确實不知。”
者龍山揚了揚馬鞭,大聲喝道:“少費話,我們是來拿反賊沐天波的,要麽速速将沐賊縛了送來,要麽出城撕打,別大姨娘一樣的婆婆媽媽。”
楊畏知的臉上堆滿了笑意,點頭哈腰地說:“沐天波不在楚城,已西下永昌去了,總府可率兵前去捉拿。”
萬氏嫫猛然怒道:“老家夥,咱家男人已代沐氏鎮守雲南,為什麽還不開城迎接,莫非是緩兵之計嗎?”
楊知畏的臉吓得蒼白。他幾乎是哭着說:“主母聖明。雖然總府奪了昆明,但朝命未下,順遞未分,我怎好出城禮見?總府主母不如先拿沐賊,平定永昌。那時,朝命也下了,一切順理成章了,我再大開城門,禮迎二位,豈不是更好?”
楊畏知的三寸不爛之舌和出色的表演技巧最終贏得了者龍山的信任。萬氏嫫雖然是将信将疑,但也說不出什麽。者家兵調頭向永昌開進。坐在城樓上的楊畏知望着消逝在遠方的滾滾塵灰,臉上擠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走在永昌的路上,萬氏嫫的心裏總覺得吊吊的,這是一種不安的感覺,或者說是一種不祥的感覺。是擔心阿迷嗎?不,那裏有心腹大将把守着,是不會有事的。是擔心昆明嗎?昆明的人馬也極為可靠,應該沒什麽問題。那麽,是那個環節出問題了呢?萬氏嫫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路上的積水有一腳脖子深,越往前路越難走了。者龍山下了馬,蹲在地上吸了一袋水煙筒,疲倦的眼神立即煥發出一種光芒。一只鳥落在馬背上,受了煙油的毒辣,精神大受刺激,猛地叫了一聲飛走了。這時,細作匆忙趕來,報告了這樣幾條消息:一是楊畏知将附近百姓大量移入城內,調兵集饷,趕修工事。二是永州土司祿永命、石屏土司龍在田厲兵秣馬,侍機出擊。
萬氏嫫聽了,猛然醒悟,一路上擔心的事原來在這裏。她揪住細作的耳朵,兇狠地問:“景東、姚安的明軍有沒有動靜?”細作咧着嘴說:“正在集合人馬……”
者龍山怒罵道:“日他祖先的,楊畏知這個老匹夫,原來給老子來緩兵之計,看我不扒他的皮。”随後,命令部隊火速轉回楚雄。
經過數天充分準備的楚雄,楊畏知自信像者龍山、萬氏嫫這樣的魔頭是沒有辦法打進來的。楊畏知向來十分自信,他最愛聽別人說他足智多謀了。他還請工匠做了一個木頭人,塗了油彩,樣子極像真人的他自己。他把木頭人放到城牆上端坐着,面前擺着茶碗、茶壺,給人一種很悠閑的印象。安排好這一切,楊畏知差點被自己的計謀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者家兵開過來了,火炮被狠狠地裝滿了炸藥。者龍山懷着羞怒、憤恨的心,下令火炮營的英雄們狠狠地向坐在城牆上的楊畏知、向工事裏的明軍進行轟擊。剎時,火炮巨響,磚瓦橫飛。巨大的氣浪将城樓上的一塊匾額掀落在地,一只來不及回窩的鴨子被砸了個稀巴爛。騰飛的灰塵、硝煙遮住了嬌豔的陽光,天色一片灰蒙蒙的。被炮火震得耳朵幾乎失靈的者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