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第二天冷風呼嘯,揚起枯葉漫天飛舞,直到中午才将将有了暖意,林父怕女兒中午吃不好,讓姜睿拿飯盒裝着送去,他也看出這幾天兩人之間似乎出了問題,為了他大孫女,林父便想了這個法子,也能讓兩個年輕人有時間多處處,好好聊聊,心裏為自己的機智暗暗得意。
鎮上并不遠,姜睿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懷裏抱着熱乎乎的飯菜,希望自己腿腳能更快一些讓妻主吃上熱騰騰的飯,只是天不遂人意,半路竟飄起了雪,越下越大,已經看不清前方的路,姜睿哆嗦着不得不忍着焦急的心情找了個避雪處,想等雪下的小一點再走,這是以前不知什麽人開的茶棚,想在來往的人身上賺些個零花,結果生意不景氣人也走了,如今只剩了個一個破陋的棚子,放了幾個石凳以供路過的行人歇腳。
天色陰沉,路上少有行人,姜睿正心焦的等着,這是聽到遠方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放眼望去,一輛馬車正緩慢駛來,不想雪有些深,這路上有不常有人走,車轱辘陷在雪堆裏怎麽都出不來了,那馬夫用盡了辦法也是無用,只見她對着車裏的人說了什麽,下來一位年輕的公子,跟着的小厮趕緊打了傘撐着,兩人四處望望,發現這邊有個茶亭,那小厮指了指,扶着年輕公子走了過來。
主仆二人進了茶棚,對坐着的姜睿點了點頭便坐下休息,那馬夫冒雪走了,想是叫人去了。
兩人坐着也是尴尬,漸漸便聊了起來,那公子看着驕矜,姜睿覺得其實還好相處,兩人相談甚歡,不一會就熱乎起來。
年輕公子點點姜睿手邊的包裹,問道:“這樣的天氣,哥哥這是去哪?”
姜睿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我家妻主在鎮上教書,送些飯菜過去。”
那年輕公子愣了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麽,驚奇的上下打量一眼姜睿,有些猶豫的道:“哦?不知是哪位先生,我家也在鎮上,說不得認識呢。”
姜睿溫柔的笑笑,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歡喜,“我家妻主姓林。”
年輕公子聞言面色古怪的張張嘴,小聲嘀咕了一句“是她?”再看姜睿就有不同的想法了,沒想到那個混賬女人竟也能娶到這麽好的夫郎。
這年輕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劉青雲,他被罰在家關禁閉學規矩,吃了不少苦頭,這不好不容易求着他爹出來上香,回來途中還倒黴的遇上大雪。
避個雪也能遇到有些幹系的人,真沒想到那女人的夫郎這麽溫柔可親,就她那樣的人,還以為會娶個潑夫才能過下去,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劉青雲暗裏撇撇嘴,心裏充滿了同情,和那樣的人生活,一定不如意吧,指不定被怎麽欺負呢,細細觀察,果然見這林家夫郎眉宇間透着一絲憂愁,不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定,哼。
劉青雲眼珠一轉,親熱的挽着姜睿的手,一臉擔憂的說:“這樣啊,略有耳聞,林夫子是個好夫子哩,名氣大的很,哥哥豈不是享福,只是,我看哥哥面色不佳,可是有難言之隐?如若不嫌棄,可說與弟弟聽,也好過一個人憋在心裏,傷了身體。”哼,待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下次見了一定要狠狠落落她的面子,也好替這可憐的夫郎出出頭。
姜睿哪裏肯與才見了一面的人說這樣的隐私話,本不想說,但架不住劉青雲熱情關心,再加上他心裏憋了許久的苦楚無處訴說,一直煎熬着,能有個人聽他說說心裏話也是好的,便略略提了妻主可能要再娶的事兒。
劉青雲暗裏唾棄女人就是這樣,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就像他大姐一樣,有了一夫三侍,還是不停的一房一房擡進來,大姐夫暗地裏不知落了多少淚。
劉青雲安慰着新認識的好友,心裏唾棄不已,兩人說了很多私房話,待雪下的小了,馬夫找了人推出馬車,劉青雲熱情的邀請加入一起趕路,姜睿本想拒絕,但又怕時間久了飯菜涼了,想了想還是上了馬車。
到了鎮上姜睿道了謝兩人分開,劉青雲很喜歡這個溫柔體貼說話輕聲細語的朋友,說好有時間去家裏做客便離去了。
林智音對于姜睿的到來十分驚喜,忙接進來又給他披上自己的大衣,握着他冰涼的手埋怨道:“這還下着雪你怎麽就來了,路上多難走,鞋子濕了沒……”
這個時間學生都回家了,兩人在一起吃了飯菜,說了會話,林智音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索性下午上課時間不久,便讓他在內室休息等着自己一起回家。
晚上,哄睡了林諾,兩人大汗淋漓的抱着對方,林智音親親姜睿的嘴唇,低低說道:“你最近怎麽了,有心事?我們是夫妻,有什麽話不能跟我說嗎?”
他明顯心裏有事兒,她覺得得和他談談,他什麽事都放在心裏不說出來,時間久了對身體不好,也不是個事兒。
姜睿身子有一瞬的僵硬,林智音察覺到了,她更加肯定他心裏有事兒,只不知道到底什麽事兒讓他這麽在意以至于夜不能寝。
姜睿只是搖頭,他不知道也不敢說,怕妻主以為自己是個善妒的人,這是不好的,他知道的,村頭的王家夫郎就因為善妒被他妻主給休了,只因他妻主去了趟花街柳巷,他知道那個地方,雖然妻主不曾去過,但他還是害怕,怕極了。
看他像個鋸嘴的葫蘆悶在被子裏,林智音真是把所有的耐心都給了他,“別怕,有什麽你就說,我們是夫妻,沒什麽不能說的。”
姜睿只是搖頭,問的多了眼裏就湧出了淚水。
林智音掀開被子起身,想要去拿帕子給他擦臉,不想卻被他從背後緊緊的抱住腰,男人慌亂哭泣的聲音隐隐傳來:“妻主,你別生氣,你說什麽我都聽,你別不要我,”後背瞬間打濕了一片。
林智音回身接住哭泣不已的男人,拿被子蓋住他露出來的肩膀,“小心着涼。”
“妻主,”姜睿低頭靠在她肩膀抽噎,淚珠劃過光潔的臉頰,順着瘦削的下巴滴落,嬌嬌小小的一個人,哭得抖索着,像一只被人抛棄的小狗。
如果說以前有人告訴林智音她會因為一個男人的落淚而心痛,那麽她一定會回給他一個冷冽又無情的眼神,大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淚,她才沒有那個時間去同情這種弱小的男人。
只是此時此刻,林智音心裏說不出的憐惜,不禁放柔了聲音,忍不住把他抱在懷裏,“我怎麽會不要你,我們是一家人,是永遠都要在一起的……是不是有人閑話欺負你了?”她不是不知道一些人心思陰暗,看不得別人好,犯不着她也就罷了,可自家夫郎柔弱善良卻很有可能被欺負,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林智音周身的氣壓就降了下來。
姜睿搖搖頭,他實在說不出口,林智音鼓勵的拍拍他的後背,良久,她都以為懷裏的人睡着了,才聽到一句話,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妻主不是要休了我再娶嗎?”
“什麽?”林智音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娶?她?除了眼前這個人,她真的對那些花枝招展的男人不感興趣。
姜睿哭了半天,鼻頭紅彤彤的,眼神痛苦又掙紮,最終還是悶悶的說:“我……我聽到媒人與爹說的話了,”頓了頓,又道:“爹是同意的。”這幾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他把自己藏在妻主的懷裏,好像這樣就可以不受到傷害。
林智音松了口氣,她終于知道這些天姜睿到底在擔憂什麽,茶不思飯不想,原來是這事兒,她早就回絕了,林父也同意了,她以為這只是件小事兒,解決了就完了,沒想到這個小男人一直惦記着,也怪她沒有告訴他才讓他這麽不安。
為了安他的心,林智音把前因後果都給說了,“我這輩子都只會有你一個夫郎,”林智音神情認真,鄭重的承諾。
知道妻主根本不打算再娶,且早就拒絕了親事,姜睿又驚又喜,又聽得妻主情話似的耳語,心裏簡直比吃了蜜還要甜,羞窘着臉雙手捂着更不敢擡頭了。
林智音好笑的看着裝鴕鳥的某人,又塞塞被角保證不會被冷到才把他樓到懷裏,“我又不是那些舉人老爺,又怎麽會納妾?”
姜睿刷得擡起頭,不認同的瞪她一眼,“妻主比那些舉人老爺更好,”妻主又溫柔又會讀書,還開辦了學堂,不知道多少人稱贊,妻主在他眼裏是最好的,嗯,比那些人都好,想着,他又認真的點點頭。
看他可愛的樣子,林智音哈哈大笑。
不知想到什麽,姜睿的表情一下黯淡了下去,“可是,我沒能給妻主生個女兒,”一個家沒有生育女兒就相當于斷了香火,他不是不急的,他想為妻主生孩子,可是這麽久了,肚子還是沒有動靜,都快成了他的心病。
林智音不想他這麽傷感,“孩子總會有的,不着急,我們還有諾諾,”撚起他一縷長發,眼神幽暗意味深長的低聲道:“這事兒,你一個人是不成的,還是得……”說着,人已被壓在身下,堵住一聲驚呼。
有一下沒一下拍着累極睡過去的人,林智音也有些睡意,模糊中聽到一聲輕微的呓語:“妻主,不要再變回去了。”
懸空的手有一瞬的停頓,良久,空氣中傳來女人低沉的應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