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時,沈清蘭默不作聲,不願将人往壞處想,覺得看作一個誤會或者湊巧也說得過去。
徐嫣芸卻越說越氣憤,“當天下午,我又去那個珠寶鋪子,故意詢問夥計那個紅翡流蘇步搖,夥計告訴我,就在兩個時辰前,孟小姐過去,先問是否有人詢問過那步搖,夥計也是老實,就說我曾經問過,但是沒買,孟小姐聽後,突然動怒,說她也不要那步搖了。”
沈清蘭目瞪口呆。
徐嫣芸氣道,”姐姐你想,她是不是故意的,因為知道我買首飾常去那家鋪子,就一邊故意預訂,一邊引導我去代她買下,這樣,她就能用一只書簽,換一只紅翡流蘇步搖了?”
沈清蘭心裏覺得……确實有這個可能,可她不能直說,說了,就代表落實自己的觀點,認定孟書娴的虛榮又自私。
“唉。”那就嘆口氣吧。
“後來長大了,她又看上了我二哥,幾次三番在我面前打聽我二哥的喜好,去我家也更頻繁,每次去,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連我母親讀看出問題來了,讓我盡量疏遠她。”
沈清蘭心中微動,“孟太太知道女兒的心思嗎?”
“一開始不知,但很快就感覺到了,剛開始,孟太太沒有反對,甚至還故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後來就變了态度,也在限制孟小姐去我家。”
沈清蘭若有所思,“這麽說,孟太太也反對。”
“雖沒明說,但我覺得是這樣的。”
“這麽看來,只是書娴一人有意罷了。”沈清蘭聽完故事,沉吟道,“既然雙方家裏都不滿意,這親事要成也有難度。”
“我也是這麽認為,偏她不死心,百般招惹,所言所行,昭然若揭。”
偏聽則暗,這些話又過于驚悚,關系到一個姑娘家的聲譽,沈清蘭不想發表評論,但徐嫣芸說得憤憤然,仍需先做安撫,她像是随意問道,“徐太太和徐二公子每次見了書娴,也會這麽看不順眼,發生争執嗎?”
“怎麽可能?”徐嫣芸立即否認,“我母親是長輩,哪能和她一般見識?反正不同意就是了,也犯不着把她怎麽樣;我二哥對誰都彬彬有禮,更不會讓她難堪,再說,男女有別,也很少能見着。”
沈清蘭莞爾一笑。
徐嫣芸不解,“姐姐你笑什麽?我說的是真的,千真萬确!”
沈清蘭點頭,“我不是懷疑你說謊,卻是想提醒你一句,何不學徐太太和徐二公子的做法?”反正不同意就是了,也犯不着把她怎麽樣。
徐嫣芸呆呆的,過了好一會,嘆了口氣,“道理我都懂的,母親也是這麽勸我的,只是我哪有母親那麽沉得住氣?每次見到她,看到她妝扮舉止,想到她的意圖,就控制不住嫌惡。”
沈清蘭沒再勸,小姑娘家的喜惡愛憎,誰說得清?再說,旁人的姻緣就沒準了,萬一哪天徐家和孟家真的聯姻了呢?萬一徐嫣芸和孟書娴這對姑嫂握手言和了呢?自己現在的态度反而成了笑柄。
徐嫣芸還想再說什麽,秋月進來,說監院師父來道謝,正在外面等着。
沈清蘭忙起身,對徐嫣芸勸道,“無論如何,這兩天相安無事才好,你再不喜她,也盡量在佛祖面前表現大度。”出去了。
監院師父果然立在廊下,合十等候。
沈清蘭快步過去行禮,請監院師父進屋喝茶,監院師父說了些感謝捐贈香油錢的話,又問沈清蘭,“施主大善,捐贈香油,小僧将為施主燃燈祈福。”
“多謝師父。”沈清蘭恭敬地回禮道謝。
然後,監院師父取出捐贈冊子請她簽字,這是寺廟的規矩,既是留賬憑證,也是為了如實不漏地向佛祖彙報。
事畢,沈清蘭送走監院師父,直到人影消失,依舊立在門口發愣。
秋月勸道,”畢竟天晚了,山間寒氣重,小姐快回房吧。“
沈清蘭遙望夜空,只見深藍色的天暮被近處寺廟的屋檐高牆和遠處山崖的峭壁巨石圍成一塊形狀不規則的框架,框架的邊緣是百态陰影,還有幾團柔和溫潤的光,那是寺廟廊下懸挂的燈籠。
她靜靜看着,覺得心曠神怡,深吸一口氣,笑,“我覺得還好,以前就聽說法泉寺好景,不如咱們走走,因今天到得晚,還沒來得及欣賞。”
秋月先是不同意,怕她凍着,但與碧玉交換一個眼神,又沉默了。
碧玉壓低聲音問,“您自己去?”不叫上徐小姐和孟小姐一道?
“你說呢?”沈清蘭眨眼,自己先往前走了。
好不容易挨個勸說,才勉強消停下來,她是吃飽了撐的,又把她們倆叫到一起來?
據林氏描述,好景在後園,沈清蘭就從耳房旁邊的過道往後去,過道後還有一排寮房,掩在兩棵參天的柏樹之下。
寮房裏亮着燈,想必有香客住着。
沈清蘭沒多在意,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一聲疾呼,“老太太,您快躺下!”不由駐步。
屋內,呼聲又起,既有焦慮,更多的是嘆息,“明年,您就別來了吧。”是位老妪的聲音。
沈清蘭覺得這個聲音陌生,還沒來得及回憶,又有另一位老婦人的聲音響起,“我還走得動,還是自己來吧。”似乎中氣不足,但清清楚楚、幹幹淨淨。
“水不燙了,我先扶您起來把藥丸吃了。”先前驚呼的老妪說。
沈清蘭一方面覺得偷聽牆角不合适,另一方面聽出有人生病,放心不下,因此站在窗外遲疑不決,想了想,她還是轉身去敲門。
很快,屋裏人來開門,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探出頭,狐疑地打量沈清蘭,“姑娘有事嗎?”
沈清蘭微笑道,“我路過,聽到屋裏有動靜,請問,需要幫忙嗎?”
小丫頭做不了主,不好意思直接關門,也不敢開着門走開,正在這時,裏屋有人快步走出,“月兒,是誰呀——”借着檐下的燈光,一眼認出了沈清蘭,展眉笑了起來,“沈小姐,是你呀,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