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顧如約的頭腦出現一線清明, “沒有解藥。”
蕭逸盯着她的臉, 似乎不信, “真的?”
顧如約閉上眼,點點頭。
有解藥她也不告訴他。
蕭逸擡起手, 溫柔地撩開她額發,“避子藥多久失去藥效。”
換句話說,要多久顧如約可以正常懷孕。
顧如約極度疲乏, 昏昏欲睡, “也許一年、兩年,不清楚。”
蕭逸翻身下來,良久, 歉疚地說:“如約,回王府後, 讓宮裏的太醫給你調養。”
太醫兩個字,将要睡去的顧如約醒了幾分。
孩子她是不會要的。
男人床上說的話, 又怎能當真, 蕭逸對上次她病重的事心有餘悸,出于愧疚,想要彌補她, 才說出這番話。
從前她想給他生孩子,現在早斷了這個念頭, 她不生, 總有人給他生。。
早晨天氣悶熱, 顧如約醒來後, 呆了片刻,想起身在方遠城,身邊睡着的蕭逸沒在屋裏,她懶懶地叫了聲,“桂香、沉香。”
桂香和沉香急忙進來,桂香把床帳挂在兩側鎏金鈎上,說:“主子醒了,殿下早起來了,不讓驚動主子。”
顧如約躺着,渾身綿軟無力,“備水。”
“殿下叫人備水了。”
顧如約穿衣,一下地腿軟,虛飄飄的,屏風後木桶裏已經放好熱水,顧如約走到屏風後,沉香扶着她邁進木桶裏。
天氣陰沉悶熱,顧如約喜歡泡在水裏。
洗完出來,發現月事來了,難怪人懶懶的。
桂香幫她穿衣,說;“主子月事很準時,奴婢估摸這幾日快來了。”
“我倒是忘了,早起覺得身上無力。”
她還以為昨晚蕭逸縱.欲過度造成的。
想起昨晚蕭逸問自己避子藥的事,其實她用的避子藥很謹慎的,不能說沒有一點副作用,但她服用後,又用藥調理,因此,對身體傷害不大。
如果蕭逸對她一直興趣不減,過三兩個月,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應該用一次避子藥,當然,要背着蕭逸。
外面下起了雨,北地正是雨季。
雨水把他們隔住,蕭逸命等雨停了再走。
顧如約跟沉香和桂香站在屋檐下看雨,辛駁手裏捧着幾塊烤地瓜從抄手回廊走來。
桂香要去接,辛駁急忙說;“小心燙手。”遂把荷葉墊着的烤地瓜放在游廊美人靠座位上,顧如約看地瓜烤熟了焦黃,香氣撲鼻,嘴饞。
辛駁把一個烤地瓜剝了皮,“這是埋在竈膛裏烤熟的。”
先給顧如約,顧如約咬一口,“真香甜。”
辛駁又拿了一個地瓜,剝了皮,給桂香和沉香一人一半。
桂香和沉香兩個人也急着吃,贊不絕口。
辛駁經常變着花樣,給她們烤地瓜、土豆。
幾個正吃着,蕭逸從前院沿着游廊走過來,“吃什麽好吃的?”
顧如約舉着半塊地瓜,蕭逸探過頭,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地瓜,一大口,差點咬了顧如約的手指。
兩人舉動親昵,沉香和桂香低下頭。
陰霾的天空透出一抹亮色,雨漸漸小了,午後雨停了,蕭逸命繼續趕路。
繼續趕路,顧如約由于來了月事,白日窩在馬車裏,傍晚到驿站住宿後,不想動彈。
陳承忠進屋看見晉王陪顧側妃下棋,晉王讓側妃幾個子,顧側妃耍賴,頻頻悔棋,不讓晉王贏,晉王好脾氣地一味寵溺縱容。
陳承忠家裏有妻有妾,沒哄過妻妾玩,在蕭逸身後站了半天,沒敢出聲打擾,還是顧如約看見他,先打招呼,“陳将軍來了。”
陳承忠抱拳行禮,“殿下,側妃。”
蕭逸眼睛看着顧如約,沒看身後的陳承忠,“承忠,你有什麽事?”
“殿下命令在此地停留幾日,呂先生的意思,要殿下盡早回京。”
顧如約惦記宮裏的情況,怕遲則生變,瞄着蕭逸,“殿下有公事在此地停留,我能不能先回京。”
她的心早飛到京城,擔心遲了,厭勝之術坐實,局面很難挽回。
蕭逸手裏執着一個黑玉棋子,望向她的眼神深不可測,“如約,你似乎比本王還着急回京。”
方才聽說停留幾日,顧如約一急,脫口說出先回京的話,本來她答應同他回去,蕭逸存疑,之所以沒問,大概覺得沒什麽必要盤根問底,她回京表現得太急迫,蕭逸何等精明,大概對她産生懷疑,這一世自己跟顧家不能相認,因此,心底裏藏着的秘密,不能透漏給任何人知道。
半撒嬌地說;“殿下,驿站的房屋不知道多少人住過,我不舒服,我想早點回王府。”
蕭逸對她這個理由半信半疑,“我是考慮你這幾日身子不方便,舟車勞頓,怕你吃不消,既然你在外面住不習慣,盡早趕路。”
他本來想耽擱幾日,路上趕一趕,把時間搶回來。
于是對陳承忠說:“明早起正常趕路。”
陳承忠出來對容安和餘平說;“殿下對側妃可謂百依百随,殿下何時這等好脾氣,有閑工夫哄着側妃玩。”
餘平說話直,“我看顧側妃可不是好哄的,別看殿下百般順着,之前的事,顧側妃不是說忘就能忘的,殿下從來殺伐決斷,何曾心軟過,到了顧側妃這,性子全改了。”
陳承忠看一眼容安,“容公子,你怎麽不說話呀?想什麽呢?”
容安敷衍着說:“我想晚飯去哪家酒樓叫菜。”
餘平咳了聲,拍拍容安的肩,“我當什麽事,這點小事還不好辦,大館子我們挨家吃一遍,就比較出來哪家的菜好吃。”
陳承忠心說:你這是多大的胃。
一行人白日趕路,晚間住宿,中間被大雨隔了兩日,半月後,過了夏平關。
離京城越來越近了,顧如約望着車窗外,看前面快到了楊縣,思忖父親帶全家已經走了。
蕭逸在背後說:“路過你娘家,我陪你回娘家看看。”
顧如約回過頭,顧家老宅空了,她回娘家也見不到人,不能跟蕭逸明說。
她一直沒有跟家裏聯系,不知道父親帶着弟妹們躲去何處,現在沒事了,她要設法找到家人,通知他們回家。
蕭逸朝馬車外喊了一聲,“進楊縣,去側妃娘家。”
顧如約不能阻止,阻止就露餡了。
馬車進了楊縣,往西拐,到了緊西頭,看見顧家宅院的大門。
顧如約探出頭,心中疑惑,顧家房屋好像變樣了,原來的黑漆老舊的木門,深灰的瓦頂,灰白的臺階,現在大門換成新的如意門,簡樸大氣,看上去像個殷食人家。
馬車停在宅院門口,顧如約不等蕭逸下車,先跳下車,走上前叩門。
裏面應了一聲,是老家人忠伯的聲音,忠伯打開門,看見門口站着人,愣怔了一下,激動地,“大姑奶奶回來了,”
打開門,看見顧如約身旁的晉王,認出來,急忙下跪,“奴才拜見晉王。”
顧如約看前一進院落房屋重新修繕,從前祖屋已經老舊,修繕後煥然一新。
忠伯激動地說;“老奴去回老爺,老爺知道晉王殿下和大姑奶奶來家,不定怎樣高興。”
顧如約看家裏的變化,疑惑自己寫的條子父親收到了沒有了,為何沒帶領家人躲出去,反而修繕了房屋,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
跟蕭逸朝裏走,突然想到,側頭看蕭逸,正好蕭逸也看她,顧如約确定心中的猜測,“這都是殿下安排的。”
修繕房屋。
未等蕭逸說話,顧如約的父親顧衡之快步從二進門裏走出來,走到近前,撩袍跪倒,“草民參見晉王殿下。”
蕭逸伸手扶住,“不用多禮,都是一家人。”
晉王這句一家人,顧衡之看女兒心下寬慰,晉王陪女兒回娘家,可見女兒在晉王府混得不差。
顧如約一蹲身,“女兒拜見父親。”
顧衡之試探地問;“晉王殿下路過此地?”
蕭逸态度溫和,“我們路過此地,今晚在這裏留宿。”
一聽留宿,顧衡之有點慌亂,“草民趕緊叫人收拾房屋,晉王殿下先到前廳歇息。”
把蕭逸讓到前廳,蕭逸也沒謙讓,拉着顧如約的手,坐在上首,這乃國之禮法,顧衡之側坐相陪。
兩個丫鬟走入,一個丫鬟把茶水跪呈晉王,另一個丫鬟把茶水跪呈顧如約。
原來繼母朱氏的丫鬟已經被顧衡之打發了,這是新買的兩個丫鬟。
顧如約接過茶盅,觀察兩個丫鬟,看上去很本分。
顧衡之忙吩咐兩個丫鬟,“趕緊把後院正房收拾幹淨,屋裏的鋪蓋都換成新的。”
晉王殿下留宿,當然不能用舊的。
又忙吩咐叫丫鬟去告訴做飯的婆子,備酒菜。
看晉王帶來的人多,叫老仆忠伯到飯館叫菜,招待晉王帶來的人。
顧衡之自從晉王一進門,張羅招待,忙得暈頭轉向。
顧如約拿茶盅蓋子撇去浮在水面的茶葉,心想,家裏沒個當家主母,難為父親,父兼母職。
妹妹顧如玉不懂事,不然能幫襯父親一把,父親一介書生,不善操持家事。
沒看見妹妹顧如玉出來,大概還怨恨自己。
外面一個少年朝前廳走來,邁進門檻,顧衡之招呼,“遲兒,快拜見晉王殿下。”
這個少年是顧如約的弟弟,大名叫顧遲,十一二歲的年紀,沒請西席,現在顧衡之親自教導。
顧遲上前行禮,“顧遲拜見晉王殿下。”
蕭逸見過顧家人,看顧遲懂禮,問;“你現在念什麽書?”
顧遲恭敬地說;“四書讀完了,”
“願不願意跟本王去京城,進國子監讀書?”
顧遲面露喜色,清脆地道:“願意!”
又看向父親,顧衡之當然高興,兒子能進國子監讀書,這是夢寐以求的事,如果不是靠晉王的關系,做夢也不敢想一介草民,兒子能入國子監為監生。
拉着兒子,父子倆跪倒叩謝晉王。
顧如約朝蕭逸投去感激的目光,弟弟顧遲,有朱氏那樣的生母,受其影響,立足世上艱難,顧遲不像顧如玉,顧遲知曉事理,不怪大姐把生母投入監牢。
兩個丫鬟來回,“正房打掃幹淨了。”
顧衡之躬身抱拳對蕭逸說;“請晉王殿下入內歇息。”
蕭逸跟顧如約對視一眼,起身,顧如約引着他去二進院上房。
走到上房門口,顧如約借故晉王要沐浴,吩咐兩個丫鬟備水,落後一步,站在門口,悄聲問父親,“ 我叫人稍信父親可曾收到?”
“收到了。”顧衡之看一眼屋裏,拉着女兒到一旁,“你信上說讓為父帶着家人逃走,我們一家就去了夏平關,你舅父家躲躲,想過一陣風頭過去,我們再回來,晉王殿下派人找到我們,接了我們回家,到家後,才發現房屋已經修繕了。”
顧如約心裏埋怨,父親帶着全家投奔夏平關的舅父,夏平關離這裏很近,晉王能找不到嗎?
舅父是顧如約生母的兄長。
顧衡之解釋說;“看你信上說讓我們逃走,一時沒地方可去,我就想先到你舅父家,看看情況再說。”
女兒信裏就幾個字,顧衡之不知道女兒出了什麽事,在晉王找到他們之前一直擔心長女的安危,問:“如約,你在王府出什麽事了?”
晉王善待她的家人,如果她真逃走了,蕭逸拿她家人要挾,不是沒那個可能,家人渾然不知危險,還以為她在王府混得不錯,于是把現狀委婉地透漏給父親,“爹,那時候我得罪晉王,我怕晉王對你們不利,才寫了一封信,輾轉送出來,讓你們離開家。”
顧衡之是個讀書人,通曉史書,也知道女兒在王府那種地方生活不容易。
聽見晉王的随從叫女兒為側妃,顧衡之意外,心裏雖歡喜,可也知道自古君心難測,不放心地囑咐,“女兒以後在王府要多加小心,你弟弟跟你去京城,家裏剩下我跟你妹妹,你不消惦記。”
顧如約一直沒看見顧如玉,就算顧如玉生自己的氣,可聽說晉王來了,不可能不出來,問;“父親,如玉呢?”
顧衡之突然咳嗽幾聲,臉孔漲紅,“別提了,家門不幸,出了這敗壞門風的母女。”
“出什麽事了?”
顧如約問。
顧衡之惱恨地道:“如玉這個不知廉恥的丫頭,我們到夏平關你舅父家裏,不知何時她勾引夏平關守備的少爺,懷了身孕,現在守備府的大少奶奶尋死覓活,就是不讓她進門。”
這樁家醜眼瞅着要捂不住了,顧衡之咳聲嘆氣,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恨不能打死這個不争氣的女兒。
“如玉現在何處?”顧如約問。
顧衡之道;“我把她鎖在自己屋子裏。”
“我去看看。”
顧如約随着父親去後罩房,顧衡之拿出鑰匙開了門。
屋裏顧如玉正坐在炕上嗑瓜子,神态悠閑,仿佛什麽事情沒發生一樣,看見顧如約正往嘴裏放瓜子的手停住。
雙眼充滿敵意,“你怎麽回來了?”嘲諷地斜睨着她,“怎麽?晉王不要你了?你觸怒了晉王?”
父親帶着全家連夜出走,顧如玉便也猜到點什麽。
顧衡之呵斥,“休得胡說,你姐姐已經是晉王側妃。”
顧如玉吃了一驚,眼中不加掩飾的嫉妒,随即,轉了轉眼珠,态度大變,扔掉手裏的瓜子,跳下炕,一把抓住顧如約的手臂,“姐,你是晉王側妃,你能幫我。”
顧如約厭惡地甩開她的手,“你明知道周守備的公子家中有妻室,你卻與他私通,如今還懷了身孕,你一個閨閣女子,絲毫不知廉恥二字,名聲和臉面都不要了,還帶累父親和遲弟。”
顧如玉被罵,想發作,轉念還要求顧如約幫忙,忍下這口氣,“姐,你不知道,周公子家裏大婦不能生養,周家要給周公子納一房妾,延續香火,他家大婦是個潑婦,死活不答應我進門,周公子答應我,休掉家中的母夜叉,娶我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