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公主府的別院不大, 小巧精致, 梅園裏一望無際的梅林, 白雪皚皚中映着豔紅的梅花。
梅園中一幢二層樓閣,顧如約離着老遠看見樓閣之上的幾個女子, 正站在高處賞梅。
皇家富貴,公主們閑着沒事,變着花樣地享樂, 打發時間。
有三四個貴女和貴婦在在幾棵梅樹下折梅枝, 其她人有的在樓閣裏,有的分散在梅園各處。
顧如約跟顧椿上樓,樓上四面敞窗, 飄着袅袅茶香,兩個侍女在爐前烹茶, 樓上三三兩兩女眷閑談,賞花下棋。
顧如約跟顧椿先拜見了主人蕙慶公主蕭寶貞, 蕭寶貞擅長交際, 八面玲珑,不管多少賓客,應對游刃有餘, 不冷落任何人。
看見二人上樓,先跟顧如約寒暄, “上個月我看見五皇兄, 還問起你, 他說你京城不認識幾個人, 平時不常出門,你跟我們混幾次,京城這個圈子就全認識了。”
顧如約客氣道;“謝公主能想到我。”
蕙慶公主問;“五皇兄怎麽沒來,我請了皇兄們,也請了他,我新修建的園子,讓他來看一看。”
自己來了,蕭逸自然是不能同來了,顧如約說:“他平常喜歡看書,對花草沒什麽興趣。”
蕙慶公主笑了,“倒也是,他不解風情之人,懂得賞什麽花,觀什麽雪景。”
說着,意味深長的看着顧如約,顧如約直覺慧慶公主這次是特意邀請了自己,大概知道自己跟蕭逸不合,被蕭逸禁足,替蕭逸說話,也算是一番好意。
顧如約知道慧慶公主為何在京城圈子裏人緣好,細微處可見厲害。
自己領這份情,道;“公主見笑了,謝公主的好意。”
蕙慶公主會意,點到為止,并不深問,又轉而對顧椿說;“顧太醫給我拿的藥材,比外面藥鋪買的好,顧太醫說藥材質量不同,藥效也不一樣,我用着比上次的好,替我謝謝顧太醫。”
顧椿好像跟慧慶公主很熟,說話随便,“公主缺什麽藥材,朝我二哥要,他手裏的都是上等貨。”
顧如約跟蕭寶貞只見了兩面,顧如約覺出蕭寶貞的精明。
聽話音,蕭寶貞跟二哥還沒有特殊的關系。
兩人說話,顧如約借故說;“我去那邊打聲招呼。”
安和公主蕭元華和明敬公主蕭榮華,正跟一個姑娘說話。
就聽明敬公主蕭榮華說;“慶王府府邸已經選好了,東街老郡王的宅子,過了年修繕,父皇命人挑日子,估計最遲五六月你們就大婚了。”
顧如約知道這個姑娘是七皇子慶王未來的王妃,翰林院傅大學士的女兒,叫傅念卿。
顧如約上前見禮,明敬公主對傅念卿說;“你不認識,她是五皇兄的側妃。”
兩人見禮。
傅念卿微笑着說:“聽說顧側妃醫術了得,治好了皇後娘娘的病,我在家就想,這樣神奇的女子到底長得什麽模樣,今日一見,原來長得這般美貌。”
顧如約道:“傅姑娘的誇贊,愧不敢當,我哪裏有什麽了不得的醫術,不過知道幾個藥方,膽大而已。”
治好了皇後的病,外界傳的神乎其神,顧如約說不懂醫術,別人以為過謙。
提到皇後的病,安和公主蕭元華和明敬公主蕭榮華沒有接茬。
明敬公主蕭榮華望着窗外的景色,數九隆冬,一片花海,也是奇景,說;“寶貞這個園子我以前來過,景色不錯,現在重修煥然一新,寶貞有這個精神頭,我就是個懶人,我的公主府幾年沒動一鍬土。”
安和公主指着梅苑西南邊,“聽說那一帶十幾個熱泉池,引的地熱泉水。”
熱泉池子掩映在梅樹中,站在這裏看不着,顧如約看見梅林中幾個貴女穿着裘衣,捂得嚴實,心想,室外的池子,地熱也是冬季,這些貴女們身子嬌弱,怕沒人進溫泉池。
慧慶公主走過來,跟安和公主和明敬公主三姊妹說話。
傅念卿聽說了顧側妃冊封正妃的事,晉王和慶王關系好,自然跟她親近,兩人閑聊。
顧如約與傅念卿一人拿了一塊梅花糕,傅念卿嘗了一口梅花糕,“裏面放了梅花,京城現在流行吃花,‘翁澄雪水釀春寒,蜜點梅花帶露餐’,這兩句寫梅花意境最好,我在家常做梅花粥。”
顧如約問;“梅花茶怎麽做味道最好?”
蘇念卿說:“我做法很簡單,取半開的綠萼梅,封住花口,放入蜜罐中浸漬,。每次取蜜漬梅花兩三朵,加蜜一湯匙沖茶水喝。”
兩人話說,顧如約瞄着顧椿,顧椿跟一個貴女說話。
顧如約說;“回去我按這個法子試試,梅花現在正是花季。”
她一轉頭功夫,顧椿沒了。
顧如約不放心顧椿,在樓上看了一圈,沒有顧椿,望着梅園裏,梅林深處一抹粉色,顧椿今日披了一件亮粉色緞出鋒毛鬥篷,顧如約看見她朝西南方向走過去。
對傅念卿說;“樓上有點熱,我想下去看看,傅姑娘去嗎?”
傅念卿早想下樓看梅花,說;“好,我們下去。”
兩人走下樓,到了外面,傅念卿說;“這梅園有溫泉池,我們過去看看。”
正中下懷,顧如約和傅念卿朝顧椿去的方向邊走邊觀賞。
走了一會,前方隐隐約約氤氲霧氣,傅念卿說;“有白霧的地方,一定是熱泉池子。”
兩人朝西南走,穿過大片梅林,置身梅林中,頭頂偶爾飄落雪花,梅花的香氣清淡,雪後空氣清新,走到梅林中很惬意。
忽聽得左側有人說話聲。
顧如約頓聲望過去,透過梅樹空隙,看見七皇子慶王蕭暐和一位姑娘在說話。
顧如約認出來,哪位姑娘是誠意伯家的嫡女魏成玉。
魏成玉的聲音很低,有一兩句傳到顧如約耳朵裏,“殿下與我之間就完了嗎?難道殿下都不争取一下……..”
聽慶王蕭暐的聲音,似乎很壓抑,“父皇賜婚,聖旨都下了,不能改變,我們沒有緣分……..”
顧如約瞥見身旁的傅念卿站着一動不動,木雕泥塑一般,顧如約在這裏,聽見這番對話,只能讓傅念卿更尴尬。
未婚夫婿婚前有兩情相悅的人,似乎她成了多餘的,拆散了兩個人,傅念卿心酸地想。
顧如約說;“我去那邊折一支梅花。”
說着,避開此地。
走出很遠,回頭看,透過梅林枝杈,看見傅念卿還站在原地。
其實,傅念卿知道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以後就有應對之法,不至于被蒙在鼓裏,等将來知道了傷心傷情。
顧如約看見顧椿遙遙在前面,顧如約遠遠地跟着她。
看見前方白霧升騰,連成片十幾個熱泉池子,水霧彌漫。
透過白霧,隐約看見顧椿站在一個池子邊,站在一處凸起的石頭臺上,翹首朝南方向望着。
然後,一步步小心地走下池子。
這大冷天,溫泉水熱,畢竟在屋外,不是身體強壯的男人,女眷們是沒人下水,且園子裏還有外男,慧慶公主也請了幾位皇兄,不在一處。
到這裏來的女眷都在賞梅,顧椿的行為明顯不對勁。
顧如約走近,朝她方才望着的方向看過去,她站的地方矮,看不清那個方向動向。
她朝顧椿望着的方向走,走了沒有多遠,看見右側前方路上走過來一個人,走近看清楚是三皇子懷王蕭祜。
不知道懷王蕭祜是偶然路過,還是顧椿使了什麽招,把懷王引來的,懷王正朝着顧椿在的熱泉走過去,如果沒有意外,很快走到顧椿待的地方。
事不宜遲,顧如約果斷地橫插過去,正好擋在懷王跟前,表情好像很意外,慌忙低身行禮,“顧如約拜見三殿下。”
懷王在這裏意外看見顧如約,愣怔片刻,面色溫和,“原來是顧側妃,顧側妃今也來了,五皇弟呢?怎麽沒陪着你?”
“公主請帖只請了我一個人,晉王想來,沒被邀請。”
懷王蕭祜被她逗樂了,調侃道:“那可是寶貞疏忽了,怎麽只請了側妃一個人,五皇弟要生氣了。”
顧如約故意磨蹭時間,說:“上次看見懷王妃,王妃這次怎麽沒來?”
“她性格喜靜,平常不大願意參加這樣人多的聚會,寶貞請客,每次送請帖給她,她都不來,弄得寶貞生氣了,不叫她了。”
別人不來,懷王妃是慧慶公主的親嫂子,懷王妃不來,懷王蕭祜特意解釋一下。
顧如約道:“殿下回去替我向王妃問好。”
兩人正說話,突然,聽見一聲尖叫,尖利的女聲,顧如約聽出是顧椿的叫聲。
懷王蕭祜卻沒有動,顯然叫聲從熱泉池那邊傳來的,發生了什麽,不難猜出。
少頃,蕭祜說;“我想起點事,顧側妃慢慢逛,本王先走了。”
蕭祜說完,沒有朝原來的要去方向,而是掉頭朝原路回去了。
顧如約站在那裏,看着蕭祜颀長的背影消失在梅林裏,不急不慌地朝熱泉池走過去。
池邊已經圍着一些人,顧椿的叫聲尖利刺耳,傳出很遠,附近折梅花的兩個姑娘趕過來,還有負責在熱泉侍候的侍女。
顧如約看見傅念卿也在,還有魏成玉,大概都是聽見顧椿的叫聲剛趕過來的。
顧如約看見池子邊站着一個年輕男子,中等身材,樣貌普通,此刻面紅耳刺,顧椿已經被侍女用毯子裹起來,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樣子很狼狽。
聽見年輕男子支支吾吾地解釋,顧如約聽明白大概意思是這位途徑的男子是慧慶公主已故夫君的表弟,路過這裏聽見一聲尖叫,以為出什麽事了,趕過來,看見顧椿衣不遮體在熱泉池裏。
顧椿一直在哭,顧如約看她是真哭,不是裝的,沒賴上懷王,不知哪裏冒出這麽個男人,吵嚷得這麽多人都知道了。
她本來算準懷王已經走到這裏,尖叫把懷王引過來,熱泉在冬季,與外面的溫差大,霧氣昭昭,影影綽綽看見一個男子走來,以為是懷王。
這人走的方向有點偏離,不是朝這池子走,顧椿一急,使足了氣力尖叫,等男子到跟前,她才看清楚不是,可晚了,這聲尖利刺耳的叫聲,把附近的人也都引來了。
懷王人影不見,顧椿真有哭的心了。
誤撞來的男子不敢走,犯了錯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有人禀報了慧慶公主,慧慶公主、安和公主、明敬公主,還有一群姑娘诰命夫人都來了。
蕭寶貞看了一眼犯錯的男子,問:“張華,這是怎麽回事?”
蕭寶貞夫家這位表弟是皇宮宮門守衛,一個低級将領,看見幾位公主,七皇子慶王爺來了,更加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把過程說了一遍。
明敬公主蕭榮華看顧椿的眼神隐有一絲鄙夷,其她夫人也都明白是怎麽回事,這種圈套太拙劣。
顧椿看人都來了,也不哭了,低着頭,感覺到來自衆人不屑的目光,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
責任不在張華,慧慶公主假意數落張華幾句,“我今請客,你不知道園子裏都是女眷,還冒冒失失的撞來。”
張華辯解道;“我聽有人尖叫,以為出什麽事了,我跑過來救人,沒想到…….”
蕭寶貞故意問;“這可怎麽辦?雖然是個誤會,可顧姑娘是未出閣的小姐,張華跪地賠罪,也于事無補。”
事不關己,別人都看顧椿的熱鬧,沒一個人說話。
顧如約出言道:“顧姑娘出了這麽大的事,應該通知顧院使,這位張公子也應該去顧府登門請罪。”
顧如約說的委婉,大家都明白,通知顧家,顧椿赤.身裸.體被男子撞見,名聲傳開了,張華登門請罪,言外之意,商量娶了顧椿。
顧椿一聽,又哭了起來,現在不嫁給這個男人,以後也沒人敢要她了,別說慶王,普通官宦人家礙着名聲,也不能娶她。
顧椿哭得悲悲切切,沒幾個人同情她,都明白她的做法,納悶她要賴上哪一個,衆人略想想,也就明白過來,今日慧慶公主肯定不能請外男,都是皇家兄弟,女眷都是有身份的诰命夫人,權貴之女,這個張華看樣是偶然遇見,不在被邀請之列。
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聰明反被聰明誤,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張華一個低等武将,如果能娶顧椿,撿了個大便宜,當然是樂意的。
顧椿讓人看了笑話,哭着被慧慶公主派人送回府。
不管顧椿嫁不嫁給張華,顧椿要進王府的美夢破滅了。
外間冷,衆人回樓上,顧如約跟傅念卿同行,兩人走在衆人後面。
傅念卿是故意落後的,離開衆人有一段距離,傅念卿低聲說;“顧側妃适才聽見了也看見了,求顧側妃別說出去,皇上已經指婚我跟慶王,不能更改,傳出去對慶王不好,我顏面無光。”
顧如約點頭道;“傅姑娘放心,我不會往外說的,你也別想太多,我看适才慶王的話有分寸,慶王是個正人君子。”
是魏成玉放不下,魏成玉雖說是誠意伯府的嫡女,伯府已經走了下坡路,到這一輩已經襲爵三代,恩蔭不過三代,第三代誠意伯不争氣,家族子弟不學好,呈敗落之勢,魏成玉如果能嫁做王妃,魏家的重興還有指望。
不管怎麽說,攤上這種事,傅念卿心裏總有些不适,誰遇到能高興起來。
傅念卿極有涵養,沒表現出不高興。
黃昏時,酒會散了。
衆人各自回府,公主府門前,傅念卿跟顧如約告別,“以後常聯系,顧側妃有空來我府上玩。”
兩人告辭上車,兩府的馬車朝着兩個方向駛去。
冬季的黃昏,冷清蕭索,街道上很靜,顧如約跟沉香坐在馬車裏,聽見馬蹄踏着雪的聲音,側妃出門,一路王府侍衛把馬車圍起來,不知道是保護還是防範控制。
顧如約挑起車簾,看馬車駛入王府,王府大門重新重重地合上,顧如約下車時,天光暗淡,跟沉香走進內宅,朝主院走。
寒風刮過,主院殿頂的積雪四處散了,露出琉璃瓦,看見主院的院門。
沉香在旁邊說;“侍衛都撤了。”
她跑過去,院門上沒有大鎖,推院門,院門開了,驚喜地回頭說;“主子,沒鎖門。”
蕭逸這是放她出來了。
主仆二人一進院子,染兒,貞兒,熹兒,千兒在院子裏玩雪,看見她們,跑過來,雀躍着,“主子,殿下取消主子禁足了。”
主院的人自由了,這是小丫鬟是最高興的。
一年歲尾,正值寒冬。
農歷十二月初八,晉王府廚房用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去皮棗泥等,另外又用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紅糖、瑣瑣葡萄,作點染煮臘八粥。
正午,月奴和貞兒、熹兒去大廚房取午膳。
月奴和貞兒兩個人提着食盒,食盒裏盛着臘八粥,走進主院。
東院裏,梁鳳錦有身孕後,飯量增加,丫鬟取來的臘八粥,剛放在桌上,她着急命丫鬟盛了一碗。
一碗八寶粥全吃了。
她懷了身孕後,搬到東院,每日不出門,怕道上冰雪滑倒,每日吃完午膳睡一覺,擔心停食,丫鬟扶着在屋裏來回溜達。
來回走了幾圈,坐下歇着。
丫鬟端上新鮮的水果,梁鳳錦命丫鬟剝了個橘子,吃了半個橘子。
然後,躺在榻上睡午覺。
看她睡熟了,丫鬟們都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睡夢中,梁鳳錦小腹隐隐約約地疼,最後,被絞痛疼醒了。
傍晚時分,晉王府的仆從騎着一匹快馬出府請大夫。
不久,梁夫人小産的消息傳遍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