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快入冬了, 街道兩旁的樹木深翠, 馬車對面的禦膳坊門前車馬盈門, 酒樓生意紅火,這是雄關城南, 第二家禦膳坊。
蕭逸跟顧如約坐在馬車裏,顧如約探出頭,綠樹掩映, 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 落在身上溫暖舒适,說;“京城這個季節已經冷了,西南到處鮮花盛開, 氤氲之地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只除了夏季濕熱有些難熬, 一年四季大部分都是好天氣。”
蕭逸卷起車簾,暖暖的陽光進入車裏, “你喜歡這裏就好, 我怕委屈了你。”
顧如約回頭,觑了他一眼,低聲說;“跟你去哪裏, 我都不委屈。”
蕭逸深邃的眸色更深了,眉眼間染上溫柔之色, “如約, 從我記事起, 就是孤獨一個人, 可能上天覺得什麽都沒給過我,把你送到我面前,彌補我的缺憾,”
聽了這番話,顧如約轉身,一雙剪水秋瞳注視着蕭逸,我能彌補你曾經的遺憾嗎?
蕭逸對上這雙會說話的眼睛,瞬間懂了,男人簡單的話,女人卻能聯想很多, “如約,你的适應能力比我想象的強,酒樓生意很好,你還有什麽打算?”
回避往往是不方便說出口,秋水明眸裏的光亮暗淡了,“我準備一年之內開第三家酒樓,然後第四家,第五家……讓西南地方人人都知道禦膳房,容安已經開始選址籌備開第三家酒樓。”
“如約,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眼前的女子依然神采飛揚,可眼中一瞬間的暗淡令蕭逸有點難受,有心哄顧如約。
“殿下送空口人情。”顧如約掉頭看向窗外。
西南爆發疫病時,蕭逸上奏朝廷,朝廷已經送來赈災的銀兩,蕭逸上折子陳情,朝廷拖欠西南的軍饷,朝廷戶部都補上。
蕭逸打着西南軍隊在這場疫情中官兵損耗慘重為由,招兵買馬,山高皇帝遠,朝廷鞭長莫及。
瘟疫過後,為了盡快恢複經濟,晉王減免西南百姓的賦稅,西南百姓擁戴晉王。
蕭逸望着出入酒樓的達官顯貴,本城的商賈名流雅士,“你這酒樓的檔次不低,一頓飯消費不少銀子吧?”
顧如約狡黠地小眼神,翹着唇角,“當然,一道菜高于五倍到十倍的成本,這些有錢人吃的皇宮禦膳,如果讓他們出錢資助軍隊,他們肯定是不願意捐錢,錢捐給酒樓,多少錢他們都送得高高興興。”
蕭逸揉了揉她的頭,唇角上揚,“原來你算計他們兜裏的錢。”
顧如約得意地賣弄,“我拿去給常公子做生意的本錢已經賺了兩筆錢,常公子有意投資酒樓,我的計劃又加快了步伐,以後酒樓的收入,加上常公子哪裏的生意賺的錢,能解決殿下軍隊的饷銀。”
蕭逸非嫡非長,最後問鼎九五之尊的寶座,靠手裏的軍隊,一旦戰亂發生,朝廷不供給糧饷,靠地方軍隊自己解決,打仗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歷朝争天下,除了手裏有軍隊,還有強大的經濟支持做後盾。
眼前是一張笑靥如花的臉,撲閃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蕭逸的眸色深了,低喚了一聲,“如約。”
低迷的聲線,透着暗昧,顧如約瞟了一眼街上來往行人,面色羞赧。
這兩日蕭逸回房晚,她來了葵水犯困,等他回來時已經睡着了。
蕭逸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還要幾天?”
“明晚。”顧如約垂眸,害羞地小聲說。
這時,一匹快馬飛馳而來,來到馬車前馬上之人跳下馬。
單膝跪地,“拜見晉王殿下。”
起身來到馬車近旁,說:“殿下,京城出事了,太後薨了。”
顧如約感到身旁的蕭逸的身軀震了下。
來人道:“呂先生命屬下通知殿下,呂先生和陳将軍等人在王府等殿下。”
馬車裏傳出低沉的聲,“回王府。”
聲音裏帶着哽咽。
馬車朝王府疾馳,蕭逸低垂頭,臉埋在雙掌裏,顧如約心疼地看着他,手放在他的背上,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太後撫養蕭逸幾年,蕭逸跟太後祖孫倆有着深厚的感情。
太後對幼年蕭逸護佑,這份恩情,蕭逸寧記在心。
消息來得太突然,一時令人無法接受,顧如約輕輕地撫摸他的背部,所有安慰的話都說多餘的。
王府前殿,呂道賢、容安、陳承忠等人在等晉王。
蕭逸和顧如約一到,已準備好的素服替二人換上,嫡親祖母穿重孝。
落座後,蕭逸一臉沉痛。
殿裏安靜,氣氛沉悶。
過了片刻,呂道賢說;“皇上下旨,宣晉王進京奔喪,太後薨了,消息太突然,之前沒傳出太後身體有恙,殿下宜謹慎行事,不然,先派人進京打探消息。”
晉王在西南招兵買馬,動靜不小,只怕已驚動朝廷,捅到皇帝面前,如果晉王進京,能否全身而退,這是大家所顧慮的。
西南路途遙遠,京城的消息不能随時傳遞,呂道賢是謀士謹慎的性格,朝堂儲位之争激烈,晉王在京之時,行事一貫低調,到西南後一番動作,皇帝如果起疑,其中有詐,晉王此次貿然回京很危險。
蕭逸眉頭深鎖,斷然道;“這種消息不能有假,本王立刻回京。”
對顧如約說;“你去準備一下,我們明早走。”
“好”
顧如約答應,心裏清楚,太後喪事,就是龍潭虎穴,蕭逸也要回京。
明日回京奔喪,顧如約回房,準備帶上的衣物藥品日常用品等。
房中現在剩四個丫鬟,沉香和月奴兩個大丫鬟,染兒,貞兒兩個小丫鬟。
顧如約帶沉香回京,留下月奴看家。
王府裏的事,又交代了柳輕羅照應。
蕭逸回房時,顧如約一切都安排停當,明早起趕路,兩人上床歇息。
深秋季節,靜夜窗外蟬鳴不絕于耳,慘淡的月色照入,地上一片銀白。
顧如約和蕭逸沒有睡,黑暗中蕭逸睜着眼睛望着承塵略沙啞的聲音,“我母親死後,我被抱入皇宮,直接送到太後宮中撫養,別的皇兄皇弟都有生母護着,我幼年在太後庇護之下長大,太後對待我這個皇孫疼愛有加,我們離開京城時,太後身子骨還硬朗,不到一年,沒想到太後就沒了,我不敢相信…….”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裏藏着深深的痛苦,這種突變一時間蕭逸接受不了。
顧如約手臂橫過去,抱住他。
蕭逸沉聲說;“如約,我本來不想帶你回京,京城形勢險惡,可你是晉王妃,必須回京守靈。
“逸郎,這種時候我怎能不陪在你身邊,孫媳理所應當給皇祖母守靈。”
形勢險惡,我更不放心你一個人回京。
晉王回京,帶着容安、餘平,呂道賢和陳承忠等人留在西南封地,主持軍政要務。
一路上,幾乎馬不停蹄,到驿站換馬,馬歇人不歇,每日蕭逸下命歇息一個時辰,侍衛們原地下馬吃一口帶來的幹糧,打個盹,然後繼續趕路。
蕭逸原本寡言,一路上更加沉默,顧如約能體諒蕭逸失去最親的人內心無法排解的痛苦,西南到京城路途遙遠,舟車勞頓,辛苦顧如約都堅持下來。
越往北走,氣候越冷,官道兩旁田野荒涼,入眼灰暗的顏色,更加重了傷感的情緒。
半月後,一行人趕到京城。
已經入冬了,京城連降大雪。
寺廟傳來陣陣鐘聲,太後薨了是國喪,京城所有的寺廟同時敲響喪鐘。
鐘聲沉悶,在灰暗的京城上空回響,顧如約坐在馬車裏,看着沉重表情的蕭逸,心揪着。
京城皇宮內外舉哀。百日之內,任何人,無論其尊卑是何等地位,一律不許剃頭,不許奏樂,不許舉行典禮。禁止婚嫁,所有的娛樂活動全部取消,自太後殡天之日起禁令一個月。
晉王入京後,沒有回晉王府,直接去皇宮,在宮門口下車後,蕭逸和顧如約進皇宮後直奔慈寧宮。
慈寧宮院裏搭建靈棚,文武百官,後宮嫔妃、皇子親王王妃公主身穿孝服,男在外,女在內,從太後殡天後每日哭靈。
莊嚴肅穆,氣氛壓抑悲哀。
蕭逸快步來到靈堂,搶步到棺椁前,跪地扶棺失聲痛哭。
顧如約跪在蕭逸身後,她沒見過太後,被宮內外這種哀痛的氣氛感染,又因為蕭逸跟太後特殊的祖孫情,默默地流淚。
由于西南地方遠,其它封地的郡王差不多已經到了,還有個別沒有到的,停靈二十七日,等在外的親王郡王,基本在這個時間內都能趕到。
守靈多日,後宮嫔妃,親王王妃公主命婦們每日哭靈,內宮女眷身體嬌弱,大家都已經很疲憊。
顧如約加入了後宮嫔妃,王妃公主的隊伍裏,在楊皇後的帶領下每日随着哭靈。
休息時,顧如約跟慶王妃傅念卿,安和公主蕭元華,明敬公主蕭榮華,惠慶公主蕭寶貞在一起。
哭靈時顧如約跪在懷王妃身旁,顧如約跟三皇子懷王蕭祜的王妃楮氏在人多的場合見過一面,點頭沒有說過話,不熟。
楮妃似乎身體不好,面色蒼白,跪着哭靈這麽多天,顧如約看她硬撐着,哭靈時跪一個時辰,顧如約後到的,哭靈的時間短,但跪了一個時辰,腿酸麻。
周圍的嫔妃,公主王妃等,強撐着慢慢地站起來,腿不使喚,路都不會走了。
她看到旁邊的懷王妃楮氏吃力地起了幾次,雙手撐着地,起不來。
急忙扶着她,楮妃借力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腿直抖,顧如約小聲說;“三皇嫂,我扶你找個地方坐坐。”
顧如約扶着楮妃,來到偏殿嫔妃休息的地方坐下,命侍候的宮女,“倒一杯熱茶。”
一會,宮女端來兩杯熱茶,顧如約端給楮妃,“三皇嫂,你先暖暖身子。”
楮氏雙腿僵直了,她剛小産不久,身體羸弱。
守靈期間,禦膳房送來的膳食都是素菜,楮氏小産後,身體沒恢複。
正趕上太後的喪事,楮氏遭罪了。
裏面的女眷多,各個王妃公主命婦們的貼身侍女都沒在身旁侍候,這期間身體不好的,也要咬牙挺着。
慶王妃傅念卿年輕,歇息了一會,這時走過來,看出楮氏身體不好,問;“三皇嫂沒事吧?”
楮氏喝了幾口熱茶,略好了些,說:“我沒事。”
她話音剛落,顧如約就見一個太監匆匆跑進來,跑到楊皇後身旁,伏耳說了一句什麽,楊後慌慌張張離開。
好像出了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