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滢重傷初醒, 不宜費心神,忐忑與不安被蕭瑢輕而易舉安撫後, 便又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 已是天明。
“姑娘醒了。”
青袅得到回應,才輕輕打了帳。
姜滢在她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她伸手觸摸枕畔, 已是一片冰涼,顯然人已經起了多時:“郡王呢?”
合語在這時端來熱水伺候洗漱。
那日因有刺客闖進府中, 姜滢下令, 讓手無寸鐵的小厮下人都藏身于殿內, 是以親眼目睹姜滢出府的人并不多,便是貼身侍女合語都只是在蕭瑢抱姜滢回來時才瞧見的。
當然,關于那日救太子妃的女子是姜側妃的傳聞, 郡府中的人都有所耳聞, 但沒有親眼所見, 也就都無法确定, 蕭瑢不回應此事, 是在等姜滢蘇醒,尊重她的意思,所以這幾日在昭和殿伺候的只有青袅,合語,阿禮幾人。
合語一進來就聽到了姜滢這話,遂接道:“側妃可算是醒了,這幾日郡王擔憂的不行, 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着側妃呢, 連處理折子都是在寝殿內, 今兒還是禮部來了人, 才将郡王早早請走的。”
姜滢看了眼一旁桌案上散落的折子,唇角輕輕彎了彎。
之前此處是沒有桌案,想來是他特意搬來的。
明郡王的溫柔體貼,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她想,她這一輩子,都放不下這個人了。
姜滢洗漱完,動作間扯到了傷口才想起要換藥,青袅卻先一步開口道:“郡王起身時,就給姑娘換了。”
說完,兩個侍女皆抿唇偷笑,惹得姜滢鬧了個紅臉。
她佯瞪了眼青袅:“琅二如何了,可有去瞧過?”
這回輪到青袅面色微赧,還不等她答,合語便笑着道:“瞧過了,一日瞧兩回呢,不過人如何了,還得問問我們的青袅姑娘。”
被兩雙打趣的眼神盯着,青袅好半晌才不自然道:“都還沒醒…”
見合語還欲開口,她急急道:“姑娘,合語也到了年紀,該給她…”
“哎哎哎,說你呢,怎麽扯到我身上了。”合語趕緊打斷她,折身從櫃子裏取出外裳,伺候姜滢更衣。
姜滢卻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遲疑了好一會兒後道:“說的有道理,合語,你覺得琅一…”
“側妃!”合語急得跺了跺腳,低頭輕聲道:“奴婢…奴婢有婚約了。”
姜滢喔了聲,略帶失落。
琅一的婚事怎麽就這麽難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提了。”姜滢朝合語道:“回頭你與我說說,何時成婚,我好備份嫁妝。”
合語自是應好,感激道:“奴婢多謝側妃。”
幾人說說笑笑間,梳妝打扮完畢,簇擁着姜滢用了早膳,阿禮才走過來。
他見着姜滢,頓時咧嘴一笑:“側妃當真醒了啊!”
不等姜滢接話,他又自顧自道:“郡王被禮部纏着脫不得身,又心系側妃,便讓奴婢來瞧瞧,說側妃這會兒該是醒了。”
阿禮的眼神亮的可怕,年紀輕輕卻硬是笑出了幾道褶子:“哎呀,真是沒想到,側妃竟如此深藏不露,哎呀,奴婢第一次見着側妃時,就覺得側妃不一般,這不,果然如此,奴婢咋就這麽自豪呢?”
“奴婢都聽郡王說了,前段日子紅蓮樓被人重創就是側妃做的,哇哦,奴婢心中好生敬佩啊,奴婢只恨不得也有這麽好的武功,也去替郡王報仇…..”
阿禮贊揚之詞一個勁兒的往外蹦,姜滢幾人就安靜的聽着,直到他自己說的累了停止方休。
阿禮一停,姜滢趕緊趁着空隙插話:“郡王可還有說什麽?”
“啊,對了,郡王說,側妃傷口未愈,行走間務必小心,郡王很快就會過來的。”阿禮只顧着表達自己的崇敬之情,若是姜滢不問,他全然就把蕭瑢的交代抛諸腦後了。
姜滢心頭被濃濃的暖意包裹,抿着笑點頭:“好,你同他說,請他不必擔憂,處理政事要緊,我會在殿中等他。”
阿禮應了是後,依依不舍的離開了。
走了幾步他才反應過來,這個話有要傳的必要嗎?
算了,可能是小夫妻之間的情趣吧。
姜滢果真沒有亂走動,乖乖的等在了偏殿。
蕭瑢回來時,便見她坐在軟榻上,手中捧着一個話本子,看起來又乖又軟,極其惹人憐愛。
姜滢這次沒再隐藏,蕭瑢才出現在殿外,她就擡起了頭,甜軟一笑:“郡王回來了。”
蕭瑢溫柔的嗯了聲,擡腳朝她走來。
“怎麽不多穿些?”
然話剛落,又似想起了什麽,咽下吩咐阿禮取披風的話。
她有內力護體,這個天不會覺得冷。
姜滢默默地的放下話本子:“今兒有太陽,不冷。”
說罷,她又加了句:“我有舊疾是真的。”
蕭瑢嗯了聲,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腸胃不好和咳嗽是裝不來的。
她只是在這個前提下,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弱不禁風的模樣。
“傷口還未完全愈合,這幾日需小心些。”
姜滢點頭:“嗯。”
短暫的安靜了片刻後,姜滢另一只手輕輕搭在蕭瑢的手背上,細聲問:“瑢哥哥,你…想聽嗎?”
蕭瑢看向她,神色如常:“夫人想說,我便聽,若是有所顧慮…”
“我想說。”
蕭瑢一頓,确定她面上沒有為難之色,才笑了笑,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道:“那我就聽聽,我柔弱的夫人是如何一夜之間變成屈指可數的高手的。”
姜滢知他是故意打趣,便順着他的力道窩進他的懷裏,徐徐道。
“母親兄長走的那年,我六歲,他們與我別時,說很快就會回來,母親說會給我帶外祖父與舅舅們的禮物,兄長說給我帶南城有趣的物件,兄長臨走時為了哄我,還給我栽了一顆桂花樹,說等桂花樹長大,開了花,他就折來放在的寝房,必定滿室添香,還說會摘一朵為我簪發。”
蕭瑢放在一側的手緩緩緊握成拳:“就是你院中那顆桂花樹?”
“嗯。”姜滢輕輕點頭:“那是母親與兄長第一次食言,母親沒有給我帶回禮物,兄長也再也看不到桂花樹長大。”
桂花樹長大了,可以折來插花,簪發,可母親和兄長永遠也回不來了。
“我滿懷期待的等着,可等回來的,是母親與兄長的屍身。”
當年的一切無論多久想起,提起,姜滢都忍不住落淚。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那時她沒有生病,就會和母親兄長一起去外祖父的壽宴,就可以永遠都不會和他們分開了,她就不會在世上苦苦煎熬,守着昔日美好的回憶痛徹心扉,承受着磨人的思念,痛不欲生。
蕭瑢沒有出聲,輕輕将人往懷裏攏了攏。
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姑娘,一朝失去親人,還是那樣殘忍的死法,那種刻骨銘心,無人能感同身受。
“我那時年紀小,什麽都不懂,不懂母兄為何突然離我而去,不懂外祖父和舅舅們為何一朝滅門,但我趁祖母不在,跑到前院看到了母兄的屍身後,就明白母兄再也無法醒來,母親再也不會對我笑,哄我睡覺,兄長再也不會溫聲哄我,給我買糖糕,我知道,我永遠的失去了他們。”
“那之後,我大病了一場,危在旦夕。”
蕭瑢心中一疼,喉頭微動。
他輕輕低頭吻在她的發絲上。
差一點,他就遇不見她了。
“是父親求到了鶴山,跪求神醫相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姜滢無聲的落着淚,怕被蕭瑢聽出哽咽,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我知道母兄是被人害死的,便一心要為他們報仇。”
“可我什麽都沒有,我拿什麽去報仇。”
“後來,我在機緣巧合下,學了武功,如此,有朝一日找到了仇人,我才有手刃仇人的能力。”
姜滢還是沒有将逢幽閣說出來。
這件事幹系重大,她還沒有想好該如何說。
畢竟會武功和曾經是殺手,這完全是兩碼事。
“手刃仇人?”蕭瑢眼神微緊。
姜滢:“嗯…,那時,我沒有顧慮太多,一心只有報仇,想着哪怕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為母兄報仇。”
“那時候我不知道仇人是誰,只能先默默地等待時機,而父親也一直在查此事,大約是父親的動作讓那背後的人察覺,給姜家招來了災禍。”姜滢說到這裏頓了頓:“若非有郡王,姜家難逃那一劫。”
蕭瑢仍舊沒出聲,安靜的聽着。
“我最初求到郡王跟前時,只是想救姜家,但後來…”姜滢眨眨眼,半晌才道:“經此一事,我覺得仇人應該在京城,所以,便想借着郡王,到京城來繼續查。”
“還有…”
蕭瑢眼神微閃,循循善誘:“還有什麽?”
姜滢輕輕擡起頭,看着他:“後來有了郡王,我便放棄了魚死網破的想法,我想,若是找到仇人,可以求郡王,為母兄沉冤昭雪。”
與衆所周知的母兄被人害死不同,齊家謀反是有鐵證的,有陛下滿門抄斬的聖旨在,沒有找到齊家被冤枉的證據前,他插手反倒會連累他。
如今東宮才立,政事頗多,不好讓他再費心力。
待她尋得證據的那一日,再來求他。
蕭瑢沉默許久後,輕輕一笑:“倒還知道依靠我,不算太笨。”
只是替母兄昭雪,沒有齊家嗎?
姜滢面色羞赧道:“那時候還未與郡王心意相通,自是不敢奢望。”
蕭瑢挑眉:“現在心意相通了?”
姜滢慌忙低頭往他懷裏鑽,帶着鼻音幾不可聞的承認:“嗯吶。”
“你學武,姜家知道嗎?”蕭瑢寵溺的撫了撫她的發絲,問出了關于此事的第一個問題。
姜滢搖了搖頭:“都不知,先前只有青袅一人知曉。”
果然如此。
蕭瑢眼神微垂,沒有繼續追問。
疑點還有很多。
比如,她所說的機緣巧合是什麽,比如,她師承何處,再比如,她是否已經查到了什麽。
但她不願說,他便慢慢等。
總有一日,她會願意同他将一切道來。
現在他很心疼,心疼這個獨自一人撐了這麽多年的姑娘。
這些年,她心中的仇恨,思念,痛苦,怕是都無人敘說。
不過今後有他,他會好好愛惜她,将她這麽多年所缺失的愛,一點一點的加倍的給她。
“夫人還沒有說完呢。”
“我還想聽聽,夫人是如何為我殺上紅蓮樓報仇的。”
雖然衛烆幾人都沒醒,但從阿禮口中,姜滢就知道蕭瑢已經自己猜到了這件事,遂也沒有什麽好否認的,省去逢幽閣,将其他的一一道來。
“我在他們的機密處,找到了雇兇的買主,就是興王府。”
蕭瑢:“所以,夫人就去放了火。”
“嗯。”
“那另外幾人是?”
姜滢眨眨眼:“我的朋友。”
蕭瑢眉眼輕彎:“嗯,何時引薦我見見?”
姜滢:“…嗯,好的。”
那是她花了幾千兩銀子雇的,但一說勢必要扯出逢幽閣…
算了,他日再解釋吧
作者有話說:
女鵝:我還能再茍茍
郡王:算了,當不知道,慣着她吧。
離兄妹相認不遠了
還有一章,等我去相個親回來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