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二朵雪花(十八)
“飯桶!一群飯桶!”
金銮殿上, 身披尊貴龍袍的帝王怒不可遏,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手中塘報狠狠抻到地上,殿內一片死寂, 鴉雀無聲, 任誰都不敢在此時觸皇帝的黴頭, 而皇帝氣到胸膛快速起伏幾乎呼吸不能,意圖發洩卻又不得其法, 一顆心宛如油煎火燒。
“朝廷每年在你們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你們就這樣幹領俸祿,一件實事都做不成?!”
皇帝一巴掌拍在龍椅扶手上, 凹凸不平的花紋硌得他手心劇痛, 卻比不上心頭滔天的怒氣,邊疆足足有四十萬大軍,隴北人再兇猛, 能有多少人?怎麽就能毫不費力地被人拿下?!
大臣們恨不得将頭埋進地裏,大氣不敢喘一聲,就連最受重視的太子都選擇明哲保身, 誰敢開口?
“你們說,事已至此, 要如何決策?”
皇帝發了一通脾氣,總算是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愠怒未消的語氣詢問。
可這種時候, 誰敢主動請纓?大将軍孟拓音訊全無, 邊疆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要知道邊疆是豐國最堅韌的防線, 一旦被人突破,相當于家門被賊人打開, 中原必遭塗炭,隴北人骁勇善戰,想将邊疆奪回絕非易事。
“說話啊!一個一個的,都變了啞巴不成!”
見衆臣只想自保,竟無一人敢開口,皇帝心頭剛被壓抑下去的怒火再度被點燃。
太子猶豫片刻,出列行禮:“父皇,兒臣以為,孟玉堂可代其父出征,孟将軍素有威名,又對朝廷忠心耿耿,父皇可以一試。”
三皇子成奕自始至終夾着尾巴沒敢說話,他那好妹妹不知哪裏來的本事,竟弄死了弘闊可汗,還成了隴北之主,母妃因此被父皇遷怒已久,他怕牽連自己,說話做事盡皆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皇帝惱怒。
皇帝略作沉吟,問:“衆卿以為如何?”
大臣們恨不得立刻找個人來接這燙手山芋,這又是太子主動提出,當下人人點頭稱是,皇帝深呼吸,而後道:“既然如此,便讓大将軍胡本林先到楚州,以楚州軍拉起防線阻止隴北軍入侵,再令孟玉堂領恩州軍前去與其彙合,二人聯手,驅逐狼子野心的隴北!”
“聖上英明!”
皇帝無心聽這些溜須拍馬,一想到邊疆四十萬大軍盡數葬送,孟拓還生死未知,他便吃不下睡不好,做夢都在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小六哪裏來的本事?還是說自己一直以來小瞧了這個女兒?那她先前在宮中那番做派,實則是為了順利和親?此事德妃與成奕是否知曉,她們母子三人是否共同下套?
這些問題想不明白,皇帝着實為此清減不少。
孟玉堂自做了驸馬,便不在宮中當差,在外他強顏歡笑不願讓人瞧出來,對內卻是威風凜凜,尤其是對四公主,雖已不能人道,卻将這份仇恨都灑在四公主身上,認為若非她強求,自己不會與六公主反目,更不會連男人都做不成。
四公主只以為他怨恨自己,加之對六公主滿懷愧疚,自認為是自己拆散這兩人,六妹才會被送去和親,與孟玉堂天各一方,雖然婚事并非她本意,但母後這樣做都是為了自己,于是逆來順受,從無二話。
孟玉堂不能人道一事,除了他自己,只有孟拓知曉,此事連孟夫人都不知。
孟夫人只知公主下嫁一年肚皮還沒動靜,這不是耽誤她家玉堂?只是她不敢提納妾,四公主脾氣軟和,皇後可不好相與,若是被皇後得知自己讓兒子納妾,怕不是要降罪孟家。
可這公主怎麽都懷不上,那也不能是她家玉堂的問題吧?
孟夫人便悄悄給孟玉堂塞了兩個貌美婢女,孟玉堂是有心無力,礙于男人尊嚴無法向母親說實話,便以自己對公主一往情深搪塞過去,這使得孟夫人愈發看不慣四公主,是,婆母不能給公主立規矩,可這後宅之中折騰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兒子自小便随丈夫從軍,孟夫人一年到頭看見孟玉堂的次數屈指可數,只覺着一眨眼兒子便長大成人,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她感到欣慰,也很不舍,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話可真不假,兒子心裏頭現在就只有公主,哪裏還有她這個親娘?
在孟拓帶大軍消失于隴北草原的消息傳來後,孟夫人更是将兒子視為救命稻草,拽在手中不舍松開,動不動頭疼腦熱,要四公主服侍,還要兒子看顧,一天到晚把四公主折騰夠嗆,轉頭就怪她肚皮不争氣。
如今皇帝旨意一下,對孟夫人而言真如晴天霹靂,這好端端的,朝中武官那樣多,怎麽就要派她家玉堂去打仗?
孟玉堂雖頹廢度日無所事事,心中對父親卻十分敬重,哪怕皇帝不派他去,他也會想辦法前去尋找,這聖旨反倒如了他的意。孟夫人本想勸兒子別去,可一來聖旨難違,二來兒子堅持,她沒有辦法,哭着說:“你就這樣走了,娘怎麽辦?你也不給娘留個一兒半女……你爹已經沒了,要是你也出什麽事,為娘可怎麽活啊!”
聽到母親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傳宗接代,孟玉堂面色發青,許久才咬着牙說:“娘不用擔心,我不在,公主會照顧你。”
“我不要她照顧!她這嬌貴公主不讓我伺候她我就燒高香了!”
孟夫人哭得凄慘,就是要逼孟玉堂留種,畢竟離出發還有幾日,她已為他挑了容貌美麗看着也好生養的婢女,一晚上換一個,總不能全都落空吧?!
孟玉堂卻十分堅持,他不肯接受母親給的美人,看在四公主眼裏,便以為他是要為六妹守身,頓時愧疚更重,認為若是沒有自己,這兩人早已結為夫妻,又怎會彼此分離?而孟夫人則愈發厭恨公主善妒,自己生不出,還不許兒子跟旁人生!
待孟玉堂一走,四公主較之往日便更加體貼細心,哪怕皇後抱恙,她都沒這樣孝順過,只可惜孟夫人瞧不見她的好,認為四公主把兒子勾得沒了魂兒,哪有人家的新婦嫁進來一年有餘生不出個娃兒的,這不是要他們孟家絕後?
對四公主自然沒好臉色可言。
孟玉堂自成了廢人,便借着與公主成婚盡情在家中醉生夢死,可笑得是他不敢真的喝醉,怕下人服侍自己時瞧見身體缺陷。曾經說願意與六公主私奔,願意為六公主而死,事實上只是少了塊肉,他的愛就變成了恨。
現如今兩人之間可謂是有血海深仇,得此機會,孟玉堂怎能不數仇并報?
按照皇帝的意思,孟玉堂首先要率兩萬将士走水路至恩州,接手恩州軍後繞去離邊疆最近的楚州,與大将軍胡本林一起拉起防線抵禦外敵,楚州地勢易守難攻,隴北軍雖兇猛,卻不一定能突破。
豐國有兩位智勇雙全的名将,一位是孟拓,另一位便是胡本林,這胡本林有勇有謀,惟獨一點不好,心胸有些狹隘,尤其是對孟拓,兩人一直是王不見王。而胡本林即便有不少缺點,皇帝卻就是樂意用,有胡本林在,孟拓才不會功高震主,這兩人互相牽制,他才能高枕無憂。
現在孟拓大概率兇多吉少,胡本林便成了最好的人選,可胡本林這人優點明顯缺點致命,極易感情用事,多年來他與孟拓始終不分伯仲,又因皇帝刻意制衡,令孟拓隐隐高他幾分,這心中始終有些不滿。
好不容易孟拓出了事,自己帶兵前往楚州,結果聖上竟又委任孟玉堂前來協助?!
豐國有律,驸馬不得涉政,只能做些閑散官職,這擺明了是聖上不信任他!
巧得是清卓對胡本林印象很深刻,這倒不是她很關心朝政群臣,而是她記得很清楚,那時哥哥成奕已擊敗太子繼位成為新帝,向她寫信要她盜取隴北金印,當時鎮守邊疆的依舊是孟拓,可丢失金印的弘闊可汗最終卻将孟拓擊潰,戰勝後回到隴北向她問罪,便提到了胡本林這個人。
孟拓乃豐國名将,鎮守邊疆數十載,與隴北打得是有來有回,這一次弘闊可汗能将其擊敗,便是由于新帝太過貪婪,自以為利用妹妹取得隴北金印就能将隴北收入囊中,誰知他派去的胡本林卻與孟拓水火不容,弘闊可汗便是借助這一點大敗邊疆軍。
清卓認為正面交手是莽夫所為,胡孟二人不和,恰好可以大做文章,使離間計令此二人彼此猜忌,如此楚州軍便不攻自破。
清卓的想法很好,不過了了覺得不必這樣麻煩。
“嗯?那要怎麽做?”
了了沒有回答清卓的問題,把玩手中金簪,看得清卓一頭霧水,不知道打仗跟金簪有什麽關系。
讓那兩人互相猜忌有什麽樂趣,直接讓他們反目成仇,隴北軍等着坐收漁翁之利,豈不最好?
不知從何時起,楚州軍中開始流傳一個小道消息,那就是朝廷派來統率恩州軍的孟玉堂孟将軍,其實是個不能人道的太監!公主下嫁一年有餘還不曾有孕,孟夫人見天的不滿,實則身體有恙的并非公主,而是孟玉堂。
三人成虎,假的流傳久了會變成真的,真的流傳久了,只會更真。
軍中有流言,胡本林如何能不知?一開始他并未當回事,直到他的親信副将沖進營帳小聲告密,說是瞧見孟玉堂如廁時是蹲着的!
胡本林心說這等荒誕傳聞難道還能當真?那還真的想法子一探究竟。
自斷根後,孟玉堂的身體多有不便,時常出血,小解亦不能站立,身體受到的影響不小,再加上他頹廢吃酒,身手也跟着下降,饒是再小心,這裏不是孟家,胡本林與他平起平坐,若對方有心查探,根本瞞不過。
還沒打仗呢,這孟玉堂就經常要金瘡藥跟清水,好像受了什麽傷,可真要受傷該找随行軍醫,孟玉堂假裝無事發生,其中必有蹊跷。
胡本林大喜!
若是能将孟玉堂壓死,這軍中自然就他一人說了算!孟拓壓他一頭就算了,孟拓的兒子算什麽東西,配跟他平起平坐,配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
于是他便為孟玉堂策劃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宴會”,以犒勞恩州軍遠道而來為名,灌了孟玉堂不少酒,諸位副将你一杯我一杯,孟玉堂推辭不得,胡本林又以美貌歌姬試探,孟玉堂十分正人君子,完全不動凡心,這更讓胡本林确定他是真的成了廢人。
孟玉堂只覺不妙,他酒量過人,按說喝了幾杯水酒不該四肢無力,可他卻感覺身體癱軟失了力氣,歌姬們湊上來獻殷勤也無法将其推開,一個不慎,桌上酒壺打翻,酒液流淌一地,将孟玉堂衣衫弄得一片狼藉。
歌姬們連忙要幫他擦,孟玉堂只想揮開她們起身離開,可就是使不上勁兒。
這些歌姬早受胡本林命令,七手八腳竟将孟玉堂剝了個七七八八,不知是誰眼尖瞧見了,呀的大叫一聲,周圍将領圍觀而來,不由得驚呼不已,胡本林也做出一副緊張焦急狀,惟獨眼中惡意明顯無比,分明就是故意算計。
這天晚上,孟玉堂遭受了有史以來最為羞辱的一夜,雖然胡本林很快便親手扶他起身,還假惺惺脫下外衫為他遮掩,可孟玉堂知道,胡本林絕對是故意的!
胡本林高興的第二天早晨起來還在哼着小曲兒,他就不信了,經此一事那孟玉堂還有臉留在軍中!趁早找棵樹一頭撞死吧,少在這裏丢人現眼,一個太監也有資格領兵打仗?
他連個男人都算不上!
孟玉堂酒醒後腦子瞬間想清楚這是胡本林給自己下的套,他恨極胡本林,眼下卻也只能稱病不出,就連送水送飯的小兵都不敢見,仿佛每個看到自己的人都在忍笑。
胡本林真是賤得夠嗆,明明已将孟玉堂傷疤撕開,竟還主動上門拜訪,毫不真誠地說了些場面話,才面露擔憂地說:“孟将軍不必在意,你我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點小事算得上什麽?有手有腳,咱們就能為聖上效力,孟将軍,你說是不是?”
孟玉堂攥緊了拳頭,胡本林見他面色陰沉愈發想笑,遂擡手拍了兩下孟玉堂的肩,以長輩的姿态說:“好歹我跟你父親也算故交,放心,你要是有什麽需求,大可随時找我,按年紀,孟将軍啊,我鬥膽厚個臉皮,自稱一聲伯父。”
說話時他還朝孟玉堂腿間看,幸災樂禍的表情與他格外真誠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孟玉堂只想一刀砍了這個狗賊!
胡本林犯起賤來沒個完,孟玉堂在心裏幾次三番說服自己務必要顧全大局,眼前與隴北交戰最重要,至于跟胡本林的事,可以等秋後再算,誰知這胡本林不知見好就收,打這以後,但凡瞧見孟玉堂,都要友好“安慰”幾句,他身邊的副将們随着他的安慰會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在孟玉堂眼裏,怒氣與恨意都在一點一點增加,他腦子裏像是繃緊了一根弦,不知道哪一天就會徹底斷裂失去理智。
在這段時間,隴北軍始終按兵不動,直到這一日,胡本林再度嘴賤,這一回他提起了四公主,一邊拿餘光斜眼瞄孟玉堂,一邊開玩笑道:“……孟将軍,我聽說令慈一直在催促你與公主生子,我這兒恰好有個生子良方,孟将軍不知是否需要?”
孟玉堂握緊刀柄,胡本林卻渾然不覺:“哎喲,我給忘了,這玩意兒孟将軍用不上啊,是不是?”
副将們跟着樂出花來,胡本林繼續說:“孟将軍,你這次出來也有一個月了吧,等回到家,公主會不會挺着個大肚子迎接你啊?那孟将軍可真算是有福氣了,哈——”
孟玉堂再也無法忍受,“锵”的一聲拔刀出鞘,對準胡本林下腹三寸處一刀砍去!
一聲慘叫過後,胡本林倒在地上哀嚎不止,這邊動靜鬧得這樣大,營帳中光是将軍就有十數名,衆人愣在當場不知作何反應,孟玉堂卻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意,他手持那把還在滴血的刀,目光冷酷環視帳內,每個與他視線相對的人都惶惑不已連忙低頭。
正在孟玉堂爽快不止時,外頭忽地響起鼓聲,是敵襲!
怎麽會?
“隴北軍攻城了!隴北軍攻城了!”
隴北軍打得就是這麽個措手不及,楚州軍這邊兩位主帥一個捂着下面打滾嚎叫,一個經受身心折磨數日精神幾近崩潰,最開始隴北軍到達楚州外二十裏地時,楚州軍還整日肅穆戒備防止偷襲,可隴北軍到了地方就沒挪窩,誰也沒想到她們竟會選在今日進攻!
海月花手持長槍領兵沖鋒,即便沒有極寒之氣加持,隴北女人也無比強壯勇猛,她們勢不可擋,宛如天神下凡,看得最前面的楚州軍兩股戰戰心慌不已,手中兵器都握不穩!
孟玉堂強撐着披甲出戰,海月花雖沒見過他,卻聽了了說過,當下目光朝孟玉堂下面一轉,放聲大笑:“豐國怎地派個太監帶兵,難道是沒男人了不成!”
孟玉堂受此奇恥大辱,怒從心頭起,低吼一聲怒而出手!
海月花只怕他不夠狠不夠快,大笑之餘,也想試試看這位豐國名将的武藝,可一交手便覺失望,這孟玉堂不過如此,出刀無力全憑一腔意氣,人看起來亦憔悴無比,簡直不堪一擊。
她一槍将孟玉堂挑下馬,疑惑地問:“你們豐國男人,就這點本事?”
先前那董成也是如此,吼叫聲不小,真打起來啥也不是,跟他們打還不如在隴北軍中随意找個人,好歹能有來有回。
孟玉堂也察覺不對,隴北女人的力氣遠超他想象,對方将他挑下馬時,他連手中刀柄都握不住,随即被擒獲,成了階下囚,胡本林也是同樣的待遇,海月花還将他倆關在一起,胡本林下面呲呲冒血,疼得龇牙咧嘴,認為是孟玉堂害他至此,眼下楚州淪陷,豐國危在旦夕,這都是孟玉堂的過錯!
面對胡本林的指責,孟玉堂當然不肯認,看守這兩人的隴北将士對天翻了個白眼,一鞭子甩過去:“吵什麽吵,都是敗軍之将,你們還是想想怎麽求饒茍活吧!”
楚州被攻,主帥胡本林與孟玉堂被生擒,真要是浴血奮戰不得不敗也就算了,偏偏是兩人窩裏鬥才給了隴北可趁之機!
皇帝直接氣得吐血昏厥,待他悠悠醒轉,隴北軍已兵臨城下,一問才知,自己竟足足昏迷了半個多月,朝中大事由太子代理,可惜派去的将領不是被殺就是被俘,隴北勢頭兇猛,豐國軍隊節節敗退。
皇後嘆了口氣:“聖上,事已至此,不如先作臣服,待見了小六,興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皇帝大怒,張嘴要反駁,又悲哀地發現皇後所言非虛,想到自己竟親手放走六公主,這與縱虎歸山有什麽區別?養大了她的野心,才迎來今日這反噬啊!
“朕……對不起先帝,對不起列祖列宗。”
皇後聞言,心酸不已,想出言相勸,又不知從何說起,殿外忽起哭號之聲,原來是德妃前來請罪,皇後臉一沉,皇帝卻拍了拍她的手:“算了吧,梓童,她終究是小六生母,小六便是對朕有千百般怨恨,對她亦有母女情分。這些年……苦了你了。”
皇後眼睛一酸,多年來的辛勞疲憊勾心鬥角,似乎都在皇帝這難得的理解中得到撫慰,她忘了這些年皇帝對自己發過多少次火,忍受過多少次心如刀絞的精神折磨,簡單四個字,她竟覺得自己這輩子不算白過。
少年夫妻老來伴,她想,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聖上終究明白到底誰才與他一條心。
她溫柔地說:“這都是臣妾該做的,聖上放心,小六所為,罪在臣妾,臣妾自會向她請罪。”
若是當初她不曾為了女兒拆散小六與孟玉堂,興許就不會有今日的國破家亡,既然如此,她願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