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特別虐)
紅魚被封為貴妃, 而非皇後,前朝後宮,有人詫異扼腕, 有人放心得意。
宮人們更是私下議論,陛下到底看重那周娘子, 後位終究是要留給她的, 只是如此一來, 倒顯得那位新貴妃是個擺設,不過是陛下用來同朝臣推诿的工具罷了。
因紅魚在宮中沒有根基,又明顯不受皇帝待見, 宮人們待她也就不大上心,在跟前不過應個景, 甚至有膽大的,在紅魚居住的栖霞宮裏便敢直白把這些事當笑話講, 根本不避諱人。
然而一段時間後, 這些宮人發現, 他們這位貴妃娘娘頭腦好似有些問題。
若是旁人被人這麽編排,不是勃然大怒便是羞愧難當、跑進寝宮裏痛哭流涕去了,而他們這位娘娘……
對這些風言風語毫無反應。
甚至撞見她們議論她,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打算搬個杌子過來加入。
“姐姐,方才你們說到哪兒了?”
宮人們互相對望一眼,被吓得一哄而散, 從此甚少到她跟前去。
這可方便了紅魚。
她本就不喜人伺候 ,沒人看着她, 她才高興。
當然,若是那位教規矩的嬷嬷也能跟她們一般不愛往她身邊湊就更好了。
紅魚兒時跟在父母身邊時, 也跟着見識過一些宮中禮儀,但她這許多年散漫慣了,有些動作便難免做不标準。
這時候,那嬷嬷便‘啪’地一戒尺抽在紅魚手上,叫紅魚渾身一激靈。
這時候她便會想,她大概是腦子被糊了一層漿糊,竟到這沒人氣兒的地方來受這樣的罪。
于是她索性扶着腦袋往地上一躺,适時露出自己手臂上還沒好透的傷疤,柔弱地表示自己身子還沒好透,不能跟她學下去了,将那嬷嬷氣得去禦前告了她一狀。
皇帝倒是沒說什麽,紅魚想他大抵也不大想管自己,若兩人易地而處,有這麽一個礙眼之人不聽自己的話,她大抵也會覺得心煩。
果不其然,他人并沒露面,只派了宋淳一過來。
宋淳一到殿外之時,紅魚還躺在拔步床上,閉着眼睛裝暈。
“娘娘?”宋淳一在外間喚了一聲,見沒聲響,便對宮人道:“這是娘娘的東西,待會兒娘娘醒了,你們記得拿給她。”
紅魚一個鯉魚打挺,赤腳下地,沖了出去。
是她前些時日被錦衣衛搜去的包裹。
打開來看,見裏頭東西一樣沒少,紅魚才放下心來,忍不住将包裹抱在懷中,一張臉深深埋進去。
宋淳一在一旁瞧着,心頭泛起一絲疑惑。
他瞧過裏頭的東西。
一柄被火燎過的短蕭,一件快褪色的豆蔻色對襟衫子,還有幾吊錢,應當是她從前賣藝所得。
并不是什麽值錢要緊的東西,甚至可以說,就是一些破爛。
可她卻這樣寶貝。
這位新晉的貴妃娘娘,宮裏這些绫羅綢緞、金玉珠寶送到她跟前時,她雖笑着收下,但眼睛卻是瞧都不瞧一下,明顯對這些不感興趣,可她卻這樣寶貝這些破爛,求着陛下幫她把這些東西尋回來。
難不成是因為她格外戀舊之故?
宋淳一心中覺得奇怪,但面上卻是不顯,垂下頭去勸道:
“娘娘,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外頭冷,若是凍着,奴婢們吃罪不起。”
紅魚覺得這人雖是伺候皇帝的,但難得與他不同,端得是性情溫和好說話,不禁心生幾分好感。
不願難為他,紅魚抱着包裹要進去,忽然又轉過身來,在自己手心裏寫了個‘馬’字。
宋淳一:“娘娘要瞧瞧您的那匹馬?”
紅魚點頭。
宋淳一:“自是可以。”
待紅魚見到飛瓊時,已然是半個時辰後,原來它被人安排到了馬廄,跟那些禦馬放在一起,由禦馬監的人看管喂食。
瞧見紅魚,飛瓊顯然很是高興,在馬廄裏不停噴鼻甩尾巴。
紅魚過去摸上它的腦袋,這才叫它漸漸安靜下來。
宋淳一跟在她身後道:“娘娘不必擔心,陛下與此馬甚是投緣,下頭的人自然也不敢慢待它,陛下還特意賜了它名字。”
被皇帝賜名,對馬兒來說自然是無上的榮寵,如此一來,它的地位怕是比宮中許多內官還要高。
宋淳一本以為紅魚會高興,沒想到她卻忽然失了笑意,扭過頭來,無聲地說了一個‘不’字。
宋淳一一愣,她這是在拒絕陛下給馬兒賜名?
他想着大抵是她在宮外待慣了,尚不完全了解宮中的規矩。
在宮裏,陛下就是天,他說的話哪裏容得旁人拒絕,便勸道:
“陛下旨意,娘娘還是接受為好,否則不說您,便是您的這匹馬也要跟着受苦,飛瓊,是不是?”
紅魚脊背一僵,猛地擡頭。
她口不能言,旁人不可能知道飛瓊的名字。
那麽,眼前之人,為何會說出這兩個字來?
只見宋淳一摸了摸飛瓊的腦袋,道:“陛下賜名,娘娘覺得,這個名字可還中聽?”
一陣風忽然吹來,将紅魚的發絲吹得紛亂不堪,紅魚不自覺隔着宮裝去摸手臂,竟覺得裏頭已然愈合的傷口有些發疼。
蕭既笙…..青溪……蕭既笙……
“這是我的馬,叫飛瓊,漂亮吧?”
記憶中少年的臉與皇帝的臉不停在紅魚面前交錯變換。
“娘娘?您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宋淳一問,她臉色瞧起來着實不好。
紅魚搖頭。
她緩了好一會兒,方才穩定了心神。
她十分清楚蕭既笙不是青溪,可世上當真有這樣多的巧合嗎?
先是飛瓊不問緣由沖向皇帝,接着是皇帝給飛瓊賜名。
他賜的名字,跟記憶中那個人給飛瓊取的一模一樣。
紅魚又忽然想起那日皇帝在大殿上扔飛刀的手勢……
她轉過身,蹲在地上,拿樹枝寫了四個字。
“……陛下……飛刀?”
宋淳一先開始還沒明白紅魚的意思,瞧見她做了個扔飛刀的手勢才道:“娘娘想知道陛下為什麽會扔飛刀,還扔得這樣好?”
紅魚點頭。
宋淳一于是道:“陛下從前十分善于投壺,對這個并不熟悉,後來瞧侍衛們練,便跟着學了幾年。”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紅魚心頭如同被一股巨大的潮水猝然沖刷,不知是失落還是什麽。
扔飛刀的姿勢相像而已,确實也說明不了什麽。
紅魚蹲在那裏,靜靜瞧着地面,許久沒有動作。
她這幅摸樣,再加上方才提起了皇帝,落在宋淳一眼中,自然成了她在為陛下沒去她宮裏而傷心。
陛下幾日不露面,宋淳一先開始見她一臉無所謂的摸樣,還以為她對陛下并不在乎,如今看來,卻并非如此。
“娘娘。”宋淳一道:“陛下今晚會去您寝殿過夜,您還是早些回去準備吧。”
紅魚呆呆擡頭。
–
紅魚沒嫁過人,從前也沒進過宮,自然不知道封妃之後,皇帝要留在妃子宮中過一夜,儀式才算完成。
這也算是兩人的洞房花燭夜。
蕭既笙自頒布冊封她為貴妃的聖旨後,幾日不露面,已然是大大的不合規矩。
紅魚瞧着宮人們忙上忙下,在宮裏挂紅綢、撒床帳,恍惚有種不真實感。
她由着宮人給她沐浴焚香、梳妝打扮,到最後蓋上蓋頭坐在床榻上時,已然是饑腸辘辘。
沒有賓客,沒有祝福,宮人們靜悄悄下去,待到好一會兒,才傳來皇帝的腳步聲響。
紅蓋頭蓋住紅魚的視線,叫她只能瞧見他繡着金龍的黑靴。
那雙黑靴在她跟前停留片刻之後,轉身走向遠處的紫檀桌。
紅魚自顧自地将蓋頭摘下。
皇帝并沒同她一般換上新服,一身藍黑圓領袍常服坐在那裏,手中正拿着一份奏疏在看。
他似是沒注意到她的動靜,一動不動,半晌,将奏疏翻過一頁,眉頭微蹙。
紅魚靜靜望着他,望久了,眼睛竟有些生疼。
他回過頭來,像是才發現她這麽個人。
他這樣瞧着她,反倒沒有了與青溪相似的熟悉感。
紅魚走上前去,端起桌上早備好的一碗姜湯給他,示意他暖暖身子。
蕭既笙垂眼瞧了下她手中的姜湯,接過去,半晌才道:“坐下吧。”
紅魚在他對面坐下,祈求能在他身上再看到一絲她渴求的熟悉感。
她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
從前,她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好似生怕他消失似的。
蕭既笙嘴角浮現出一抹諷刺的笑意。
既然她費盡心機也要進宮,他便成全她。
他将她端給自己的那碗姜湯喝了,又指了指一旁那杯茶:“喝了它。”
紅魚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剛放下茶杯,身上一輕,才發現雙腳已然離地。
皇帝正抱着她往塌上去。
滿床的花生紅棗‘嘩啦啦’往地上落,燭火爆出‘噼啪’的響聲。
蕭既笙伏在紅魚身上,一張異瞳異常顯眼。
紅魚忽然要起身,被他牢牢按住:“怎麽?這不是你盼望的?”
紅魚手抓住大紅纏枝花褥子,指尖有些發顫。
他開始褪她的衣裳。
宮裝一層又一層,他卻脫得有條不紊,不見半分急切。
待到最後一層抹胸褪去之前,蕭既笙吻了上來。
他的力道很大,将紅魚的嘴唇咬破,紅魚只覺得唇齒間盡是淡淡的血腥味兒。
她頭腦開始發沉,迷迷糊糊間,恍惚聽見外頭有人來報,說是周娘子在宮外不小心摔着了,要蕭既笙去看看。
蕭既笙起了身。
層層寒意開始漫上紅魚的肌膚,她費力擡眼瞧了瞧男人消失的背影,随即慢慢阖上雙眼。
在徹底睡過去之前,紅魚想,蕭既笙果然沒喝她放了安神藥的姜湯,反而在她的茶杯裏下了東西。
就如同青溪當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