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第二十七朵雪花(十八)
玲珑不是省局的人, 不好在這久待,簽了條子後她便跟向謙恒告辭了。
之前在縣城抓人販子的事不是秘密,前進大隊很多人都知道省局的公安很看好她, 甚至縣公安局還想把她特招進去, 但她卻拒絕了, 寧可留在公社當個拖拉機手,這是一種多麽可貴的精神!
私底下不少人說她傻, 拖拉機手又不是天天有活,公安可是鐵飯碗!
但這也證明了趙立冬同志确實是個非常有能耐的人,于是很多對她當拖拉機手一直抱質疑态度的人漸漸不說話了。就連她身為下鄉知青, 卻在下鄉不到兩個月就能從公社批到假條跟介紹信去省城, 也沒多少人奇怪,因為她在前進大隊的村民心裏就是這麽個厲害的人物。
和趙立冬相比,王白菜就顯得很平庸, 雖然她開始給大隊裏的人看病,而且次次藥到病除,但王白菜平時給人的印象過于根深蒂固, 所以大家都沒太注意她。直到她沉着冷靜地一箭射穿了野豬,村民們才意識到, 其實沒幾個人熟悉王白菜。
她在老耿家總是不停地幹活,除了幹活還是幹活,話很少, 不跟人來往, 人也長得很瘦小, 明明男人是當兵的, 她卻過得跟舊社會的可憐人一樣。
此時此刻,這個可憐人正在家裏給吳老太放足。
吳老太年紀不算很大, 她十六歲跟耿老頭結婚,耿老大今年三十五,雖然外表七老八十,但滿打滿算吳老太也才五十一歲。
她是地主家的表小姐,出身不算差,因此很小的時候便裹了腳,地主家對女眷看管嚴格,雖錦衣玉食養着,卻不許讀書不許出門,後來全國解放,她就嫁給了耿老頭。
吳老太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幼時寄人籬下,少年時期遭逢大變,又大字不識幾個,什麽道理都不懂,耿老頭說什麽便是什麽,很是逆來順受。
丈夫不拿她當回事,耿老大兄弟幾個也有樣學樣,唯一還算是個人的耿振業又犧牲了,她在家裏活得像個幽靈。
清歡将耿家分了之後,吳老太接連好幾天都沒睡好,她被馴化得厲害,伺候耿老頭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就連夜間睡覺,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大炕上,都會緊張地去找自己睡慣了的板床,等找不到的時候她才恍然驚醒,原來她已經不用再伺候人了。
耿老頭不能走動,家裏在清歡的威懾下,沒人再敢打媳婦孩子,吳老太終于度過了有史以來最輕快的一段時間。
分家時她是分給三房的,但清歡并沒有和她一起生活,平時對她也是客客氣氣,并不過分親近,這讓吳老太感覺很放松。
慢慢地,她會幫清歡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下雨天收衣服,燒個火,或是幫忙看一下孩子。
也正在雙方熟悉起來後,清歡才提出幫她放足的想法,吳老太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她這一生,從未因這雙小腳得到過任何優待,更不曾因此幸福,耿老頭打她的時候,她甚至跑都跑不快,自幼時被裹起的雙足至今依舊疼痛難忍,再如何勤快清洗,脫去鞋襪也臭得厲害。
像她們這些裹了腳的女子,成婚後連睡覺都要穿着襪子,一來是免得異味太重,二來則是要防止被丈夫瞧見,引丈夫不快。
何其可笑,他們贊美小腳穿上鞋襪後的款款蓮步,又不敢直視鞋襪下畸形扭曲的真實雙足。
像吳老太這樣纏了好幾十年的腳,要放開難免痛苦,清歡給她準備了藥浴包,每天睡前泡兩個小時,跑足了半個月才開始放,等放完足,還要換一種藥包再泡上三五個月,以後不說是恢複得跟常人無異,至少跑跳快走不成問題。
脫去鞋襪後,連吳老太自己都不敢直視,她現在不用一天到晚圍着耿老頭轉,就有時間打點自己,衣服床褥都幹幹淨淨,一點沒有老人味,頭發也梳理的整整齊齊,精神頭比從前好多了。
了了坐在邊上看,等會放足前還要進行一次抹藥浸泡,味兒會很重,清歡提前給了她一只布口罩。
多年的習慣令吳老太說話總喜歡駝背低頭,聲音也很小,比起旁人家潑辣蠻橫的老太太,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此時她結結巴巴地問清歡:“你娘家人……你去說了嗎?”
耿老頭在右大屋教唆耿老大去王白菜娘家搖人時,吳老太正好在屋檐下擇菜,她聽說後就轉告了清歡,但清歡這兩天都在家沒出門,吳老太很擔心。
她怕王白菜的娘家來人把王白菜強行帶走。
清歡溫聲答道:“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其實放足最好是去正規醫院做手術,但目前的醫學水平有限,即便去了醫院也沒法将吳老太的雙腳恢複原樣。清歡對人體骨骼脈絡了如指掌,又自有一套獨特的正骨之術,因此也就不必大費周章送吳老太去醫院了。
解開襪子的雙足一開始味道并不重,直到抹了藥,又浸入到藥湯之中,了了默默地将布口罩往上提,蒙到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頭。
整個過程持續了足足四個小時之久,結束後天都黑了,吳老太剛放開的雙腳沒法立即走路,清歡便将她抱起來送回左大屋。
晚飯是了了送來的,她端着個木質托盤——環境很差,條件也有限,了了不像玲珑那樣在意吃穿用度是好是壞,但清歡總能将清苦的日子過得津津有味,她不奢靡,卻也很風雅,托盤上甚至刻了一朵小雪花。
碗筷杯盤必然是沒有成套的,清歡挑了顏色風格相近的一同用,放在一起也別有趣味。
吳老太給了她一塊糖姜片,了了拿回來給了清歡,糖姜片有股辣味,她不愛吃。
“今晚早點睡,明天咱們去走親戚。”
聽了清歡的話,了了一點就通:“你要去王家?”
清歡用公筷給她夾了菜,輕飄飄道:“對呀,不然豈不是麻煩耿家人白跑一趟?”
了了想了想:“不等她回來?”
清歡聞言,明知故問道:“她是誰呀。”
了了:……
随即清歡就笑起來:“開玩笑的,不用等她回來,不然王家人恐怕要給她揚了。”
了了是覺得,她們完全可以借玲珑的勢,這樣事半功倍還能将一部分麻煩轉移到玲珑身上,但清歡顯然不準備這樣做。
第二天一大早,清歡就帶了了出門了,王白菜娘家距離前進大隊得有十裏地左右,但她沒騎自行車,而是找了個背簍,估摸着了了的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便将她裝進來背着。
王白菜娘家所在的大隊以前叫大劉村,王家是外來戶,王白菜上頭還有好幾個姐姐,這些姐姐随着家裏唯一男寶的長大一個接一個被“嫁”了出去,個個都跟王白菜一樣,彩禮全留下,出嫁只一身破爛衣服,連換洗都沒有。
王家才不管女兒嫁出去過得好不好呢,但他們是要去女兒家裏打秋風的,在這種前提下,條件稍微正常點的人家都不願意跟王家打交道,因此他們就把女兒往鳏夫啊老光棍那賣,反正只要給足了彩禮,甭管女婿啥樣人。
王白菜算是整個王家嫁得最好的了,可惜耿老頭厲害,王家人基本沒占得什麽便宜,心裏正不得勁呢,好不容易耿振業死了,聽說撫恤金是一大筆錢,要是自家得了,不就能翻屋了嗎!
王白菜的弟弟叫王金銀,賤懶饞滑占了個遍,平時偷雞摸狗不說,還成日往公社跟縣城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二流子,但王家老兩口可不管這些,誰要是因為王金銀幹了壞事找上門,兩人還能倒地打滾發瘋呢!
耿老大是偷偷摸摸來的,他帶來了耿老頭的話,大致上就是說,他們家老三沒了,剩下老三媳婦當寡婦怪可憐的,就想問王家有沒有意願再幫王白菜找一個。
說得這麽好聽,十裏八鄉誰不知道王家怎麽對女兒?而且王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姓王的老頭從來不嫌棄養女兒,尤其是在王金銀出生後,王老頭甚至對着老伴兒感慨說早知道再多生幾個丫頭了。
可不是嗎?
丫頭片子多好養活呀,生下來随便喂點東西就能自己長大,會走路就能開始給家裏幹活,吃得少幹得還多,養個十幾年就能換一筆彩禮錢,家裏缺了啥想要殺,腿一擡就能往閨女家裏去要,多好啊!
耿老大話一說,王老頭還有什麽不明白,他眼珠一轉,就又聽耿老大道,耿振業的撫恤金在王白菜手上,不僅如此,分家王白菜拿的也是大頭!
好家夥,這可給王老頭氣得夠嗆,這是個不孝女,白眼狼!自己過得這麽好了,手裏那麽多錢,居然還能眼睜睜看着爹跟弟弟吃糠咽菜!不行,這絕對不行!
耿老大見狀,愈發添油加醋,連王白菜打了野豬還做了什麽澱粉腸的事兒也竹筒倒豆子說了個幹淨,王老頭險些沒氣死!
但他還是陰險,以己度人的想,耿老頭幹啥要把拿了家裏這麽多錢跟好東西的兒媳婦趕回來?怕不是有什麽別的意圖吧。
反正他就問耿老大:“我要是把白菜娘倆接回來,你給我多少錢?”
耿老大差點兒氣暈,這姓王的都是家什麽人啊,還要錢!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王老頭順利要到了十五塊辛苦錢,只要把王白菜弄回來,除了王白菜身上的錢,耿家額外還給!
這當然要幹啊!
女兒們都嫁了出去,家裏大大小小的活兒都落在了他跟老婆子身上,饒是老婆子幹得比較多,王老頭也不得不下地賺工分,不然糧食根本不夠吃,但要是白菜回來就不一樣了,家裏活兒她能幹,地裏活兒她也能幹,至于小丫,今年幾歲來着……得有個五六歲吧?頂多再養個十年,就能嫁人了。
在把離婚回家的王芹菜嫁出去後王老頭就後悔了,覺得應該再留段時間,讓王芹菜好多幹點活,不過沒有芹菜,白菜也行。
王金銀還沒對象,主要是找不着,王老頭就給王金銀支招,說要是有看得上的城裏姑娘,你就先跟着她,找個機會生米煮成熟飯,再不濟,各個大隊都有從城裏下鄉來的知青,還愁找不着媳婦?
就算對方不承認,大不了他帶着老婆子去鬧,去宣揚,到時候不怕對方不進門。
想也知道,有這種爹,王金銀又會是個什麽德性了。
不過前兩天王金銀都在縣城裏耍,王老頭就想等王金銀回來,帶着他一起去老耿家。王金銀回來後聽他爹說了這事兒,當即點頭,這麽多錢呢,能讓王白菜一個人拿麽?必須得要來!
他說:“爹你別等着,明天我去找我那幾個好兄弟,讓他們跟我們一起去王家,不信不能把四姐帶回來。”
王老頭連連點頭,覺得自己兒子可真聰明。
前進大隊的村民挺團結的,他們要是上門搶人,萬一鬧大了也不好,不如多帶幾個,等天黑了去,直接嘴一捂人一綁帶回來,就算有人來找,娘家人舍不得閨女當寡婦也沒人能說啥。
誰知王金銀還沒來得及去縣城呢,王白菜竟自己上門了!
乖乖!
這一碰面,王老頭才相信耿老大所言非虛,他這個四女兒是真過上好日子了啊!
瞧這一身幹幹淨淨的衣服,雖然有兩個補丁,但不算起眼,而且衣服料子看起來就很好,整個人精氣神兒也是,高了胖了白了,尤其是她背簍裏那個小丫頭,王老頭覺得,等這外孫女長大,恐怕能比她媽還有幾個姨換的彩禮錢更多!
王老頭施施然坐在院子裏的板凳上,不用他開口,他老伴兒田老太就沖了上去,對着王白菜一頓劈頭蓋臉的輸出:“你還知道回來啊,啊?!你還知道回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生了你這麽個賠錢貨、讨債鬼!我們在家啃野菜,你吃香的喝辣的,還打扮得這麽妖妖嬈嬈,你有個寡婦樣兒嗎!可別丢了我們老王家的人!”
實際上清歡只是穿得幹淨整潔了點,但在田老太嘴裏就成了不安于室,反正王家姐妹幾個都是在母親的辱罵中長大的,田老太對女兒像對仇人,動辄打罵,污言穢語不斷,而王老頭最是雞賊,他從來不當着田老太的面罵人,還會在女兒挨打挨罵後,悄悄安慰她們兩句。
看,他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壞事就全是他老伴兒幹的,而他幾個閨女,還對他這個親爹有留戀呢!
然而田老太在家根本做不得主,幾個姑娘嫁給誰,要多少彩禮……這些通通都由王老頭決定,他放任田老太虐待女兒們,再施舍給她們一口野菜粥,一小塊糙面餅,然後拼命從妻子和女兒身上吸血,來喂飽自己跟王金銀。
等田老太把髒得不能再髒的話罵完,王老頭才開口裝好人:“白菜啊,你怎麽過年都沒回來過一趟啊,你娘年前身子不舒服,差點送去醫院了,心裏還記挂着你呢。”
王家姐妹就是這樣,甭管嫁人前在家裏挨了多少罵多少打,嫁人後王老頭跟田老太随便說兩句軟和話,她們立馬就會被感動得絞盡腦汁貼補娘家。
了了理解不了這種想法,玲珑不屑于這種感情,只有清歡能懂。
對這些女人來說,一點點溫情都像是救命稻草,她們生長在一個不公平的環境中,自小看慣了家裏的男孩如何被愛被另眼相待,在這種對比下,她們很容易對愛産生渴望,她們需要的很少,但卻會付出非常非常多來換取這份給予。
可悲的是,很多生活在這種悲劇中的女人,最終又會創造新的悲劇。
對王老頭的話,清歡笑了笑說:“是嗎,那能給我補一份嫁妝嗎?我的要求不高,什麽三轉一響就不要了,給我五十塊錢,再做兩身新衣服就行。”
王老頭覺得她簡直反了天了!但他知道用不着自己來罵,田老太會張口。
果不其然,田老太又是一頓痛罵,而且她不僅罵王白菜,也罵小丫,大概她在罵女兒時,把她這輩子所有學會的髒話都用上了。
清歡淡淡地說:“娘,你要是再罵,我可就走了,今天帶來的肉你們也別要了。”
田老太的怒罵戛然而止,王老頭眼神閃爍,而王金銀——他還在炕上睡懶覺,管誰來了都不醒。
清歡把了了放下來,然後把背簍裏的東西往外拿,裏頭還真的有肉,而且不少,足夠王家一家三口吃到飽,清歡就笑着說:“娘平時在家辛苦了,今天這頓飯就讓我來做吧?金銀也在家吧?正好午飯提前做了,做好了喊他起來吃,也好補補身子。”
把王老頭跟田老太聽得遍體舒暢,覺得王白菜總算說了幾句人話,這丫頭以前在家裏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死了男人反倒能說會道了。
田老太沒多想,王老頭則覺得,他可能得換個新女婿人選了,不僅小丫養大了能賣個好價錢,他這四閨女也比從前體面多了。
田老太徹底當了甩手掌櫃,女兒們嫁了出去,又娶不進新媳婦,家務活全是她幹,今天總算輕快了!
了了則坐在竈臺前燒火,一般燒火這種事清歡不會讓她做,因為溫度太高,但了了也不願意在院子裏看王老頭那張老臉。
田老太是真的一把手都不搭,清歡也不在意。
她的廚藝出神入化,直接把王金銀給香醒了,起來一看,他甚至沒能認出眼前這人是他四姐。
雖然王老頭跟田老太将王金銀當心肝命根子,可王金銀對媽爹卻沒什麽好臉色,他天天在縣城和一群混混搞在一起,見了世面回來就抱怨自己命苦,怎麽托生在這麽個家庭,有時看王老頭田老太不順眼,還會又打又罵,罵媽爹沒本事,害得自己只能跟條狗一樣給人跑腿。
清歡一共燒了四道菜,王金銀一陣風卷殘雲,差點兒連盤子都舔了,要不是他吃不下,剩下的肉還輪不到王老頭跟田老太呢!
田老太動作很快,她生怕清歡跟了了也吃肉,直接把菜放到王金銀面前,然後死死盯着這娘倆。
清歡跟了了就沒動筷,王家的生活習慣很差,鍋臺積灰是輕的,最可怕的這家的鍋都形成了一層油垢,不知多久沒好好洗過。
這種鍋做出來的菜,還是讓王家人自己吃好了。
等到吃飽喝足,王金銀毫無形象地坐在板凳上剔牙——用他長長的滿是污垢的指甲。
清歡一直沒說話,了了坐在她腿上,兩人難得如此親近,因為了了不喜歡肢體接觸,所以除非必要,清歡不會觸碰她,不像某人,總是故意找茬。
王家板凳不夠,又太髒,堂屋裏還有一股不知怎麽形容的黴味。
對于這娘倆一口沒吃,王家人習以為常,以前也這樣啊,王家的地位排序就是王金銀王老頭田老太,四姐妹則不分先後。
清歡抱着了了坐在門邊,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這一家三口。
吃得最多的王金銀先有動靜。
他髒兮兮的長指甲卡在牙縫裏,突然身子一僵,随即從凳子上一個仰倒,直接後腦勺着地。
摔得這麽厲害他卻沒餘力去管,整個人像一條煮熟的大蝦蜷縮起來,嘴裏發出哀哀叫喚。
王老頭吓了一跳,馬上跑過去查看,剛把寶貝香火扶起來,他的腹中也開始刀絞一般疼痛,疼得他眼淚直冒,連王金銀都顧不上了。
那麽多肉,就屬王金銀吃得最多,王老頭其次,所以田老太反倒是反應最慢的那個。
不過她眼看老頭子跟心肝寶貝蛋喊疼,自己也急了,擡頭先罵女兒:“你是瞎子啊!沒看到你弟弟跟你爹喊疼?還不快去叫人!去叫人啊!”
清歡:“他們喊了嗎?聲音太小了,我沒聽見,了了聽見了嗎?”
了了搖頭,聲音冷淡:“沒有。”
“你看。”清歡沖田老太笑,“這不是什麽都沒發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