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我喝了酒的緣故,晚上睡得忒不安穩。
這一睡,當真睡出好多精彩橋段來。
夢裏煙雨朦胧,涼風如絲。
樓子越站在船頭,手執折扇,風鼓起他的衣袍,散亂的長發模糊了容顏,遺世而獨立。
他唇微勾,揚起一抹邪肆,輕聲喚道:“娘子。”
輕輕的,淺淺的,深情款款,直達心底深處。
這樣的場景,陌生又熟悉。
我的心莫名一顫,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妖孽……”
我欲拔步上前,忽而,又變換了場景。
樓子越神情堅定,揚起手中的尖刀,反手朝着自己心口紮去。瞬間,鮮紅的血液争先恐後地流了出來。
這一刀,明明是紮在他的身上。我卻覺得,像是紮在了我的心裏,疼的幾欲窒息。
我撲上去,想替他捂住傷口,渾身疼的卻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熟悉的筋骨寸裂,久違的痛不欲生。我曉得,這是噬骨香的毒,又發作了。
身上的香味越濃,毒就越深。我聞着滿屋子濃郁的奇香,視線掃過正在起舞的蝴蝶。心下了然,十月裏都來了蝴蝶,果真是毒入肺腑,快要死了麽?
樓子越拿過放在一旁的瓷碗,湊到心口。直待接滿了整整一碗,方才停下。
失血過多使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腳步也有些不穩,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将碗送到我的嘴邊,他嘴角微動,好像說了什麽,可我已聽不清。
但見他緩緩一笑,使整個面部表情分外柔和。勾人的眸光裏滿是寵溺與疼惜。
我暗自嘆氣,他這又是何必,噬骨香的毒是解不了,我也是救不活的。何苦為了我這個将死之人,白白的糟踐自己,不值得啊!
正待開口告訴他,眼前卻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一個我記憶中從未出現,卻倍感熟悉的人。
這個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樣,隐隐約約,只見他抱着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正從我暴怒吼道。
雖然他此時粗魯了些,但應該是個溫潤如玉的人罷!
猛然間,我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為何我就以為他是個謙謙君子?而那女子的背影也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我廢力的在腦海中搜尋,想要找出關于他們的記憶。
“我知道,是她對不住你,可看在她喚你姐姐的情分上,你救救她!”
那女子僵硬着身子,看不清她的神情到底如何。
“你救她,我知道你可以救她,為了我,你救救她!”
“你可知道,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
“你怎就這般鐵石心腸!她是你的妹妹啊!”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字字句句,砸在我的心頭。
我幹着嗓子,想要告訴他,不是的,我沒有!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你字字句句不離情分,但你對我,可有半點情分?是,我就是狠毒,就是鐵石心腸,如今,你可看清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要說些什麽,如此反複,最後只得凄然一笑,罷了!罷了!事情已到了這般田地,說不說重要麽?
“原來,從頭至尾,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模樣。”怔仲半響,淡然一笑:“你既如此要緊她,這藥你便拿去。但有一樣,你我之間,從此恩斷義絕,她也如此。”清冽的嗓音無比決絕。
那男子似是被我的這一翻說辭給吓到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藥,竟不敢去接。
“怎麽?怕是有毒麽?”我笑了。“雲照軒啊雲照軒!你既怕有毒,又如此緊要她,要不你幫她試毒?”
見他不吭聲,我搖了搖頭:“是的,你是太子,馬上就要一步登天,高高在上了,這藥,你不能試!唔……我來吧!”我目光灼灼對她道。“反正我也快要死了,這藥我來試,剛好!”
男子猛然擡眼看着我。
“哎呀呀!我忘了,你說過我鐵石心腸的。怎會幫你試藥?”我快意的說道。
男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眸,看着他吃驚的模樣,心裏閃過快感,很快又被苦澀淹沒。你當真就這樣要緊她麽?
久久沒有答案。
帶着酸楚從夢中醒來,感覺臉上濕漉漉的一片,伸手一抹,滿手的淚水。我竟哭了麽?
怔仲半響,回過頭來。嗓子幹的冒火,廢力的咽下一口唾沫,從床上爬起。卻又軟綿綿的趴在了床上,翻了一個白眼:昨晚果然又喝大了……
牙龈一咬,倒吸一口氣,使了勁終于從床上爬起。我搖搖晃晃地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下肚,放下杯子。我為何會做那個夢?那真的是夢麽?為何我會感覺如此逼真?還是說這個夢預示這什麽,又或者只是我平日裏話本看多了,導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額頭,嘆了一口氣。起身正準備向外走去,猛然意識到:這并不是客棧!因為客棧絕對不會有古琴和書桌!
渾身一個激靈,睡意全無。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