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這次進宮,可不想再帶着王夫人等,她喊來了王熙鳳,又叫來了紫鵑:“鳳丫頭,紫鵑到我身邊也有段時間了,這孩子做事周到細致,很合我意,我想着,鴛鴦也走了,就讓她頂鴛鴦的缺吧。”
王熙鳳忙笑着答應了:“還是老太太最會調理人了,原來紫鵑這丫頭在林妹妹那裏就是個好的,如今到了老太太身邊更是個拔尖的,我本來還想着什麽時候能同老太太讨來,不想這如意算盤又打空了。”
“鳳丫頭慣會說笑,你的平兒哪裏不好了?我看她比你還強些呢。”
“寶玉家的,平時妯娌之間開玩笑也要有個度,鳳丫頭好歹是你的嫂子,你們平時私下裏這樣說也就罷了,如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就不恰當了。哪有拿正經主子和奴才作對比的?還有,我們家到底是國公府,不是什麽販夫走卒的人家,不能沒大沒小、沒上沒下的,‘鳳丫頭’也是你這個做弟媳應該叫的?你母親沒教過你規矩禮儀?”
一番話說得薛寶釵面紅耳赤,她站了起來,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回。
王夫人見了,忙也站了起來:“老太太,她們以前是表姐妹,所以說話也就沒有什麽忌諱,況且鳳丫頭是個大度的,再不會為這麽點小事生氣。”
“這麽點小事?你是說我老婆子多管閑事了?”
“媳婦不敢。”
“不敢最好。老二家的,我來問你:如果有人說你不如趙姨娘,你也認為這是小事?況且那平兒還不如趙姨娘呢,趙姨娘好歹是個姨娘,且生了一兒一女,而平兒只是個通房丫鬟。再說了,寶玉家的既嫁到我們家,她和鳳丫頭就是妯娌,談什麽以前的關系?不管如何,鳳丫頭生氣不生氣都是對的。她這麽多年來為我們大家辛辛苦苦的,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可以拿來取笑的。”
一席話說得薛寶釵越發地站不住,她跪了下來,低着頭,眼淚不聽話地直往下流。
賈母看到此,冷笑數聲,她可不打算就此放過薛寶釵:“怎麽,你還哭了,覺得委屈了,我老太婆說不得你?告訴你,我們家可是堂堂的國公府,不是什麽商鋪的掌櫃家,你娘家嫂子那一套別拿到我們賈家來。”
賈母痛快淋漓地發洩一通,覺得心情舒暢多了。這麽些日子以來,因為黛玉、因為湘雲、因為賈敏、因為賈政、賈寶玉、因為太後、因為……等等,她為此憋了太多的郁氣在胸中,現在終于放了出來。
薛寶釵只得強忍住淚水,陪笑着給王熙鳳賠了罪,即使如此,賈母還說王熙鳳委屈了,讓紫鵑把她的一對羊脂玉镯拿出來,算是給王熙鳳的補償。她又拿眼睛望着王夫人,王夫人無法,只得讓玉钏把她那個鑲着紅寶的步搖拿出來,‘安慰’王熙鳳。
王熙鳳一見這件事演變成這樣,哪裏還敢要她們的東西?忙也跪下道:“老太太、太太這是要折殺孫媳了,這些只不過是寶妹妹的一時口誤罷了,況且寶妹妹也賠了罪了,就算了,孫媳如果再拿老太太、太太的賞賜,那就不成了老太太、太太向孫媳賠罪嗎?這孫媳是萬死不敢。”
王熙鳳到底沒有收賈母和王夫人的禮,她這樣的态度讓王夫人臉色好了許多,看到王夫人臉色變好,賈母又不愉快了:“鳳丫頭不收我們的禮,那是鳳丫頭知禮,我們總不能叫鳳丫頭吃了虧去,這個禮就讓寶玉家的賠吧,沒有個得罪了人嘴裏打兩個滾就算了的理。”
薛寶釵趕緊答應下來,賈母方露出一絲笑臉:“寶玉家的雖說出身低微,規矩上差點,但好在她還知道改過,算了,我老婆子也不與你一個小輩計較了。老二家的,你可要好好調、教你的好兒媳,別像你妹妹那樣,被個媳婦騎在頭上,到時候在家裏的下人面前,在外面的賓客面前出乖露醜的,那丢的可是我們整個榮國府的臉。”
好容易賈母放過了這對婆媳,薛寶釵跟着王夫人來到了王夫人的房中,王夫人一坐下,就看見薛寶釵紅紅的雙眼,不由得一陣氣惱,偏偏薛寶釵剛剛當着滿屋子的人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以為自己的親姨媽會多少安慰安慰自己,忍不住眼睛裏又蓄滿了淚水。沒想到王夫人最見不得人這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薛寶釵此舉無異是火上澆油,她氣得手一拍桌子:
“怎麽?你還覺得委屈了?老太太說不得你?上不得臺盤的東西!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挑來選去,怎麽就選中你這個喪門星!還不離了我這裏。”
薛寶釵再如何也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受了這等委屈,偏偏又反抗不得,只得含着淚,捂着臉,跑回自己房中,倒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裏,痛哭起來,可憐,沒任何人來安慰,還不敢放聲。
賈母看着王熙鳳嘆了口氣:“鳳丫頭,你啊,你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卻被一個丫頭玩弄于手掌,你看看你,辛辛苦苦,惡人全是你做,好人都是平兒這丫頭做了,到時琏兒這混賬糊塗起來,府裏連幫你的說句話的人一個都沒有!你想想當年你過生日的那天,琏兒那混賬是如何對你的,又如何對平兒的?連什麽鮑二家的那個賤人都說平兒好,更何況當時你的珍大嫂子、珠大嫂子,可都在說平兒如何如何好呢!真要有什麽事,這些人不談落井下石了,至少會袖手旁觀的,到時扶正平兒就是遲早的事了。”
平兒在一邊吓壞了,忙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老太太、二奶奶,平兒一身一體都是奶奶的,如何敢。”
賈母冷笑道:“鳳丫頭,你聽聽這丫頭的話,什麽叫一身一體都是奶奶的?你少被這丫頭騙了。我告訴你,當年甄貴太妃就是這麽幹的。整個皇宮都認為她比元後賢良,如不是元後早早死了,當時的孝賢太後又深惡奉聖夫人,也許甄貴太妃還真能取而代之。”
王熙鳳早就聽呆了,她昏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房中,坐在炕上,一言不發,平兒也不敢開口,她低着頭,默默的跪在王熙鳳的腳邊。
此時的王熙鳳心中是掀起了軒然大波,她細細地想着賈母剛剛的話語,想着這麽些年來她們主仆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尤二姐的事件,明明是這個丫頭舉報給自己的,如何對待尤二姐也是她們兩人商量着做的,結果尤二姐這個狐貍精死了,她為了讨好賈琏,哭得那麽傷心,還偷了自己的二百兩銀子給賈琏做好人……
想到這些,她發現賈母的話真是‘金玉良言’。這麽些年來,自己竟是個呆子,被這麽一個丫頭耍得團團轉,現在阖府上上下下的人誰不說平兒好,就是那個冤家不也念着平兒的好嗎。
王熙鳳想明白這些事,不過經過賈母的點撥,她已不是吳下阿蒙了,她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笑着扶起平兒:“你這個丫頭,老太太說笑呢,你怎麽也當起真來?快快起來,你也不想想,如果老太太真是這麽想,她還會當着你的面說?”
平兒偷偷看了看鳳姐的臉色,見她面色如常,不似作僞,方暗暗地放下心來。
鳳姐見了平兒的神色,心裏冷笑不己,她繞過平兒,通過小紅,用了林之孝家的,偷偷查了平兒這些年來,賣了哪些人情。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竟發現自己竟被那個自稱一身一體都是自己的,自己的心腹大丫鬟完全架空了!她竟背着她做了那麽多的‘好人好事’,使得自己在府裏衆人眼裏竟是‘母夜叉’‘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潑婦、妒婦、毒婦。
王熙鳳是大為震驚,不過她到底當了榮國府多年的家,人又極聰明,如今經賈母的點撥,輕輕巧巧的就将權力重新收回到自己手中,然後找了些理由,把那些受過平兒恩惠的人或賣或貶,慢慢地全換成了自己人,平兒也被小紅給架空了。這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 趕了這麽些,希望大家滿意,明天的可能遲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