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地下通道蜿蜒而深邃，滴水的聲音回蕩在潮濕的牆壁上。
蝙蝠俠在地下暗河中潛游，這應該算得上是他進行過最危險的一次潛水運動。地下暗河的結構比深海更複雜，尤其是哥譚地下這一條，未經勘測，水流湍急，有大量跌水和瀑布，無數支流錯綜複雜，仿若一張巨大的網。
他必須小心地勘測河道，以防自己被突出的地下溶岩刺傷，或是被激流吞噬。
他的目标是探查可能存在的時空縫隙……那應當是一個窄小的、仿佛傷口的洞口。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從那洞口中奮力鑽過，接着就來到了這個錯亂的時空。
蝙蝠俠的呼吸裝置發出嘶嘶聲，如同某種動物的悲鳴，每次呼吸都讓他感到它的不安定。
水底一片漆黑，寂然無聲，一個除他以外的活物都不存在。目視範圍內，除了嶙峋的怪石之外，別無他物。
這極致的單調色彩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蝙蝠俠在水下游動着，頭頂的潛水燈光只揭示出黑暗中的蒼白景象。鐘乳石的陰影扭曲成怪異的形狀，仿若深淵中窺視的眼睛。
他搜索每一條石中縫隙和水下暗穴，試圖找到任何異常存在的痕跡。有幾次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那個洞口處投出的光。
然而，每當他急速朝那個方向游去時，那條時空縫隙就似乎避開了他的視線，頃刻消失無蹤，告訴他感受到的只是幻覺。
他游出一條岔道，浮上水面，試圖辨認自己所處的位置。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暗流從另一條河道中湧來，迅速将他卷入了漩渦，将他帶向未知的深淵。
蝙蝠俠掙紮了起來，但黑暗似乎無法被打敗，只能被擁抱。他側過頭，看見這條激流的盡頭又是一處跌水，于是在水中旋身調整了姿勢，準備好迎接沖擊。
他随着激流跌落下去，被河水重重地拍擊到了暗河底部。蝙蝠俠猛地在水中弓起身體，險而又險地避過了一根形狀尖利的石刺。他伸手抓住石刺的頂端穩住身形，借此機會喘了口氣。
今夜大概不會有什麽收獲了。蝙蝠俠有些失望，冷靜從容地在水中調整着姿态，準備上浮。他的腦中開始依次閃過一些可能對他的境況有所幫助的人，以及這個宇宙中蝙蝠俠能夠聯系上的那些科技團隊。
接着，他目鏡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他看到了一把色彩黯淡的劍，劍身上刻有古老的符號和銘文，就半埋在水下的泥沙中。劍沉在密密麻麻的石刺中間，遠看時幾乎分辨不出它們的區別。他小心地靠近，用鈎爪把它拉了出來，握在手中。
蝙蝠俠浮出了水面。
他從嘴裏取出了那枚蝙蝠氧氣罐，深深吸了一口水面上寒冷而潮濕的空氣。海水鹹腥的氣味滿溢在他的口鼻中，他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哥譚市的海港附近。
海浪奔湧，伴随着咆哮的聲音，仿佛某種不祥之物在深水下蘇醒。蝙蝠俠的視線掃視着海岸邊，看到了海灘上黑暗的沙丘，一艘帆船搖晃在遠處，等待着它的主人。
他游到船邊，抓住帆船的船沿，翻身而上。
海面上波濤洶湧，強風吹拂，令人感到無比孤獨。天空被厚重的烏雲籠罩，星星隐沒，月光透過雲層猶如一抹蒼白的死光。
他低下頭，看向那把被他握在手中的劍。它的手柄很短，通體漆黑，劍鋒坑坑窪窪，看上去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朽壞。但只要觸碰它的劍刃就會發現，此劍的鋒刃依舊銳利，足以切開凡人和長生者的血肉。
蝙蝠俠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認出了這把劍。它被稱為殘缺之劍艾布雷赫。在他曾經做過的那個漫長而逼真的夢中，他曾經飛越半個地球，在波蘭的一所教堂中尋得了這把利刃，用來刺殺夢中的斐莉達。
蝙蝠俠在那個夢醒來後曾經查閱過這把劍的傳說。艾布雷赫的矛盾體現在它的歷史記載中，這些記載描述了它在不同歷史時期扮演了截然不同的角色。
這把劍的名字“殘缺之劍”本身就是一個矛盾，暗示着它的不完整性，但更大的矛盾在于它的歷史。
在某些歷史記載中，艾布雷赫被稱為“造門者”，意味着它是古代一位偉大征服者或國王的權杖，用來攻占城池，統治他的帝國。然而，在另一個歷史記載中，它被描述為“傷疤之劍”，是某位傳奇英雄的毀滅性武器，在詩歌中被他用于對抗邪龍。
矛盾之處在于，同一把劍在同一段歷史線上卻處在截然不同的地點，有着完全不同的作用和含義。它不可能既是國王的權杖，又是一種英雄的武器，這種矛盾使得當時的蝙蝠俠深感困惑。
但現在，這把本該正在波蘭南部的無名教堂後室中沉睡的劍出現在了哥譚地下暗河的水底。他握緊了這把矛盾的古董，眯起眼睛，仔細地回憶起自己的夢境。
他在夢中最終沒能對毀滅世界的潘多拉刺下那一劍。此刻想起，他依然能看見自己重若擂鼓的心跳聲，密林中草汁的氣味，還有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廢墟之中，在劍刃擦着她的臉刺入地面後，她睜開眼睛時臉上的表情。
那一刻，蝙蝠俠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事：她想死。
在那個夢裏，蝙蝠俠的下場絕對算不上好。他和那把劍一起被鎖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成為了她的戰利品。他日日夜夜地盯着被懸挂在對面牆上如同裝飾的這把利劍，無數次地想象着當初他遵從了自己的決心，用這把劍紮進了她胸口的場景。
後來，她真的走進那間上鎖的房間，在他面前結束了自己年輕而虛無的生命。她的血在空中綻開深紅的花朵，有幾滴濺到她身後的牆上，順着劍刃緩緩滴落。
他把那把劍帶回了哥譚，安放在蝙蝠洞中。
這也許是唯一一個能解釋它出現在此處的原因。歷史在這件物品上自相矛盾，正如同他錯誤地來到了這個時空一樣。
蝙蝠俠握緊劍柄，目光在劍鋒上逡巡，似乎還能從上面看到屬于斐莉達的血跡。
下一秒，他的腕間通訊器響了，從中傳來了蝙蝠洞的入侵警報。蝙蝠俠迅速重新佩戴披風，将劍收在背後，啓動了飛行裝備，騰空而起，離開這片陰郁的海洋，準備回到蝙蝠洞。
雖然這裏不是他的世界，但他知道，作為蝙蝠俠，他的工作永遠不會停止，而哥譚市永遠需要他的保護。
“少爺！”阿爾弗雷德的聲音急促地響起，“莊園各處都檢測到入侵者的信號，但是十分異常……信號都是……滋滋……”
“便士一？”蝙蝠俠朝莊園俯沖而去，“表明情況！我已就位——”
“布魯斯少爺！”管家在斷斷續續的通訊那頭大喊道，“他們正從四面八方進入莊園——你需要支援！快到下面來，我——”
信號又斷掉了。蝙蝠俠又喊了幾聲阿爾弗雷德的名字，但管家不再回應。蝙蝠俠在半空中收起噴氣翅膀，在半空中調整姿态，如同炮彈般筆直地落在韋恩莊園的房頂上。
蝙蝠狀的風向标被他的披風掀起的狂風引動，旋轉着指向他的方向。
無需他的管家提醒，蝙蝠俠也看出來入侵者是什麽人了。
利爪。不僅僅是幾個利爪。而是十幾個，幾十個，源源不斷地從夜色中湧現出來，眼眸在黑暗中閃着貓頭鷹般金色的光。
利爪們發現了降落在屋頂上的他，像真正的鳥群那樣興奮了起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爬上屋頂，朝他逼近。
“瞧啊，瞧啊。”一個利爪拔出一把長武士刀，“這就是布魯斯·韋恩藏在莊園裏的秘密。”
“你無處可逃，蝙蝠俠。”利爪們獰笑着靠近，“準備好引頸受戮吧！”
蝙蝠俠後退了幾步，後背靠在了煙囪上。感謝這個年長的自己。雖然不該感謝，但他還是得感謝那場摧毀了舊韋恩莊園的大地震。換作是他自己，可絕對不會想到要改造出一個連着蝙蝠洞的煙囪。
他的手指按下一個按鈕，接着驟然暴起，當着一群利爪的面翻過煙囪，迅速地滑了下去消失了。
“阿爾弗雷德！”蝙蝠俠一拳打翻了那個正在蝙蝠洞裏搜索阿爾弗雷德位置的利爪，高聲怒吼道，“把洞穴裏的溫度調到零度以下，越快越好！”
“但是少爺，這得花上好幾分鐘，你會被他們大卸八塊——”管家已經坐到了工作臺上，一邊敲擊着屏幕一邊說，“而且，低溫環境對你的影響比那些不死人更大——他們的力量和他們的自我恢複能力，對您來說……”
“別擔心，阿爾弗雷德。”蝙蝠俠背對着他，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我比他們更懂什麽是利刃。他們的力量對我來說，意味着……我終于可以大開殺戒了。”
他面對着被開啓的蝙蝠洞大門，和門後一個接一個湧現的不死刺客，緩緩從背後拔出了那把艾布雷赫之劍。
他不止一次和這些刺客們作戰了。他們的利刃能夠輕而易舉地撕裂他身上由凱夫拉和芳綸材料制作的複合裝甲，凡俗的武器總能被輕而易舉地斬斷。他們不知痛苦，不知疲倦，追殺獵物直到他們死去方休。
這對蝙蝠俠來說本該是場苦戰。
但，今夜……時間為他送來了一把不可阻擋的武器。
他握住這把殘缺之劍，把它揮了出去。
那是一道多麽美妙的劍光，恍若一道黑色的閃電，像熱刀切斷一塊黃油般輕易地削去了朝他撲來的那個利爪的半邊身體。
他握着這把劍，忽然理解了斐莉達戰鬥時的姿态和心情。這種力量不可匹敵，他被那力量鼓舞，無可阻擋，所向披靡。
變化、開啓，和毀滅。他踏前一步，揮出一劍，再次向前。這把劍生來就是為了佩于他身，他在逐漸變冷的溫度中斬出一條漆黑的血路，緩步走向道路的盡頭。
他在身體倒下的重響中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複仇般的怒火，暢快無比，利刃的交響幾乎在他的腦中奏鳴出一首輝煌的樂章。
管家似乎在他的通訊頻道裏大喊着叫他停手，他的理智亦然如此警告，但蝙蝠俠知道，他不能停下。戰鬥還未結束，他的抗争也決不能停止。
毀滅！毀滅！毀滅！
直到最後一個刺客也倒了下去，眼中滿是恐懼和不甘，血液在寒冷中寸寸結冰，他才有些茫然地停了下來。
“你看，布魯斯·韋恩。”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這就是她眼中的世界。這就是毀滅帶來的樂趣。你早已見過真相了。”
蝙蝠俠認了出來，這是那個曾經在他的噩夢中出現，自稱為他帶來指引的聲音。
“什麽真相？”他鬼使神差地問道。
“夢境是你真實的記憶。”那聲音平淡無波地陳述道，“斐莉達·莫紮特想毀滅一切，包括時間和歷史。她已經重來過無數次……你遇到的只不過是她的第一千次人生而已。”
虛假的被偷家的人：阿蝙
真的被偷家的人：小斐（？
阿蝙：陷入存在主義危機（。
小斐：唯一一個會全心全意愛我的人也要懷疑我了嗎（nooo
嘟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