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對着隐隐透着人形輪廓的門口喚了一聲,臉色微僵後的連公子抿唇坐回了椅子上,倒沒有再理會錦繡的憤怒,反而模樣是更關注于這封來得突然的信。
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下九方尋遞來的信封上的柳枝,連公子展開了信,輕微地一聲嘭的炸響冒出了一團黑色帶着青的煙霧,雖然錦繡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是看連公子挑眉的一下,應當是有什麽寓意或是作用的吧——至少不是毒藥。
連公子看信看了很久,而且極度認真的沒有松散過皺起的眉頭,顯然這封并不是什麽親友久別重逢的來信,看完信的連公子啪地一聲将信甩在了桌上,滿身戾氣和暴躁地起身在屋子裏開始來回大步地走動,雙目怒睜着,顯然火氣很不小。
“女人,你成功了。”陰沉着眸色轉頭瞪向了錦繡,莫名的錦繡一愣,有些不明白這男人的意思。
“如果我現在的要求是護送你親手去交付盤龍古幣的任務,你是不是會以此為代價的在戒色面前封我的口?”連公子不悅,而錦繡笑了。
點點頭,她雖然不曉得為什麽連公子會要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她确實會揪着這樣的籌碼來如此要求的,誰讓她……這麽不願意讓戒色曉得她的事呢。
不過奇怪了,她為嘛不想讓戒色曉得?賞金獵人本就不是什麽亮堂的角色啊。
好吧,她的所作為确實比一般的賞金獵人更加無恥了些。
“阿九你來安頓他們,再招呼下明天啓程去翠竹鎮。”
錦繡還在納悶不解的時候,連公子黑着臉的大步流星拍門而去了,門板摔得吓了錦繡和九方尋一大跳——她還以為這陰陽怪氣的男人沒有大起落的情緒呢。
“喂!你許諾我的事,還有一個沒說呢!”突然反應過來的錦繡追出門去雙手圈着喚着前面頭也不回的男人,但是男人依然沒有轉過頭,只是身形稍微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走,錦繡确定了他聽見了,也就懶得管了,反正這家夥正別扭着,她還懶得伺候呢。
“好了,我現在該去哪兒呢?”嘴角挂着笑,心情現在不錯的錦繡轉身看着九方尋,她這麽短的時間就經歷了虛脫振奮驚訝狂喜憤怒和高興這麽多情緒起伏,她可是疲憊得慌,有點迫不及待的,她想要好好睡一覺休息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連爺給了別人許諾。”被九方尋有些怪異的眼神盯得很不舒服,錦繡扭開了頭輕斥了一聲。
“別這麽不在乎,我跟了他這麽久,你這樣的狀況我可是第一次見着。”九方尋的表情有些別扭“而且還是對一個女人。”
“換個話題吧,我不想再提他了——我的房間在哪?還是說我得在這莊子裏支帳篷?”對這樣的沙文豬沒什麽好評價的,錦繡覺得她應該有更重要的追求。
“……跟我來吧。”九方尋嘆氣,認命地在前帶路走向客房院子。
“等等,戒色他住哪兒?離我近麽?。”總覺得身邊少了點什麽的錦繡終于是想起某個大個兒,想想還是覺得有他在身邊更安心,便是越發覺得孤身的自己渾身不自在了。
“應該會安排到另個廂房院子吧,畢竟男女有別,而且他不是忌近女.色麽?”
錦繡挑眉,那剛剛一直抱着的又算什麽?
“你不打算問問他,讓他親口表态一下?話說他去哪兒了?”明明這兩人不是一起出去的麽,怎麽現在唯獨沒見那大個兒的人影了。
“說是餓了,就去莊子後面的小街吃東西填補饑餓值了。”
這莊子後面還有小街?錦繡好奇,又說到吃東西,錦繡覺得她也該在緩和疲勞值前也管管不算良好的饑餓值。“我也餓了,不如先帶我去小街吧。”
說是小街也不過是位于莊子後的一處被散開的屋子圍出的一條稍寬些的路,被不少玩家或是NPC擺設的攤點占據着成了鬧市,在這不着人煙的平原地方,雖有突兀,卻是很讓人歡喜的所在,至少比起連公子清冷的屋子更有些人氣熱鬧。
錦繡倒是未曾料見,那連公子會允許這麽一處‘庸俗’在他的地方出現,而且明顯的看得出來,這裏無論男女老少,都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就連那蜷在街角賣荷包的老叟,在耷拉着的眼皮下的眸子也是晶亮得反常的很。
那個連爺還真是不簡單。
走走停停,九方尋一邊介紹着這小街的特色,兩人一邊尋着戒色的蹤跡,不一會兒,那大個兒和尚就進入了他們的視線,雖然是在一茶館門口半蹲着和個衣衫褴褛的老頭聊着什麽,但是小山一般的身子和增光的發型還是突兀得讓人難以忽略,尤其是這完全造型對比強烈得刺眼的倆人手上還一人半塊饅頭。
“錦繡!”驚覺背後的來人,戒色回頭後有些激動。“怎麽樣,連公子他沒為難你吧?”
“我沒事的。”雖然被威脅了一下,但是基本上她沒吃什麽虧,反倒是戒色的着急模樣讓錦繡看得好笑。“你急個什麽勁兒?”
“因為你一直沒出來啊,你曉得你有多久沒吃東西了麽?”擰着眉地很有說教味道,戒色極其認真的嘟囔讓錦繡笑着乖巧地點了點頭,雖然她狀态沒有戒色說的那麽糟,但是他的擔心也不是不無道理的,畢竟她确實還處在虛弱期,而更重要的是,戒色會對她如此上心。
錦繡覺得心口窩裏熱乎乎的,像是飲了口暖白粥一般,雖然平淡無味,但是很是暖心。
“我想着找點吃的,再給你帶去點候着,不過好生奇怪诶,這街上什麽都有,獨獨沒瞧見什麽吃食,我這就剩半塊幹糧了,你先墊墊吧。”
被拗開了一半的饅頭被戒色遞了過來,白花花的在戒色膚色微深的大手裏躺着很是紮眼。錦繡沒有接過戒色的饅頭,只是無表情地看了眼一旁坐在茶館門檻上先前和戒色聊天的老頭。是因為自卑或是不想惹得氣氛僵硬的他們的遷怒,老頭此刻是側過了身子低頭專心地啃着饅頭。說不上狼吞虎咽,但是時不時地細細用瘦的皮包骨的指頭沾起掉落在已經髒污得連顏色都看不出來的小馬甲的饅頭屑再放進嘴裏,連一丁點都不放過,細心得看得錦繡好生無語。
“啧啧,我說大人,你可真行。”半倚着門框的九方尋笑咧了嘴地晃了晃大拇指:“我今天算是開了眼了,只聽說金銀布匹的送人,原來一個饅頭也行?——哦,錯了,是半個。”也看了眼老頭,九方尋的笑容嘲諷得讓戒色皺了眉,錦繡的眉頭也微微地蹙起了個角度。
“可是總不能看着也不管吧?這半個饅頭……好說是有用的,不是麽。”前一句對着九方尋是理直氣壯,後一句對着看着直視着他的錦繡卻是結巴得底氣不足。
戒色也有點不好意思,确實是哪兒有人給饅頭給半個的?但是看老人餓着他于心不忍,他怎麽也不能放着不管,同時也不想錦繡餓着難受。戒色最終選擇了自己勒緊褲腰帶,可是現在看,他似乎做得依然不盡讓人滿意。九方尋只是笑,而錦繡也是不打算要的樣子,只是一個勁兒地看着吃着另半個饅頭的老頭,看模樣是很介意的。
想着錦繡介意,戒色也羞了自己的愚笨,心裏也有那麽點莫名的不是滋味。
“有用也抵不過飯菜來得可口,這半個饅頭還是留着日後以備不時之需吧,我看現在不如随我回莊子裏好好弄點吃食,不然連爺主子可是會說我怠慢了招待——錦繡?”
九方尋不解地看着錦繡一言不發地走近了戒色拿起了戒色手裏的饅頭,而戒色是顫了下。
半個饅頭,錦繡也并不嫌棄?
戒色很開心,無端由的突然很開心。
“你改了胃口?我怎麽記得你最讨厭吃饅頭的。”九方尋輕皺了眉頭,戒色眉頭則是狠狠地打了個死結——
錦繡不喜歡吃饅頭?可是明明……
“啰嗦!”錦繡的一聲不耐煩的低喝讓九方尋一愣,這态度不似惱羞成怒也不似其他,錦繡的模樣是真真的正經。
作為曾經的搭檔,九方尋很熟悉,這是錦繡只有進入‘清道夫’角色時候才有的模樣。不過這一點戒色并不清楚,小小愣了下,然後是不解地看着錦繡緩和了面容,不同于方才的嚴肅,溫柔地拿着那半個饅頭半蹲在了衣衫褴褛的快将那半個饅頭啃完的老頭旁邊。
“這半個饅頭也給你吧。”
看着老頭含着最後一口饅頭,轉過臉來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半個,錦繡輕輕笑了笑。“要麽?”
幹瘦的老頭巴巴地盯着饅頭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用幹澀的聲音喃喃地道了聲謝謝,伸手正要拿饅頭的時候,錦繡咧開了嘴角卻挪開了在老頭面前拿着饅頭的手。
“只是一聲謝謝?你方才吃的饅頭也本該是我的,現在全給你了,我也餓着呢……”錦繡的溫柔笑容帶上了狡黠,老頭幹皺的臉上僵了幾僵,深陷在眼眶的小眼睛緊巴巴的看着她閃着防備的光芒。
“你……想要做什麽?”老頭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你這件馬甲。”掂了掂手裏的饅頭,錦繡眨了眨眼。“如何?”
老頭髒污褴褛可稱為破布的馬甲被聞言而關注的戒色盯了好一個認真,但是完全不明白為什麽錦繡要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那小馬甲可是老人身上唯一的上衣了。有點看不下去的戒色想要上前勸說一下,但是被九方尋伸臂攔住了。
含笑地搖了搖頭,九方尋無言地要戒色不要插手做聲,雖然他也不曉得為什麽錦繡要這麽做,但是他曉得,錦繡脾氣是絕對不會主動讨虧吃的,這裏面必定是有文章的,只是她發現了他們沒有發現的好處。
“除了它,我什麽都沒有了。”小眼睛盯着錦繡好一會,沉默的老頭淡笑着搖了搖頭,本是伸出去的要抓饅頭的手也收了回來,擺明了是不受這筆交易。
“我能給你你喜歡的其他馬甲,用你的交換。”錦繡很執着,執着得讓木楞的戒色也感覺除了奇怪。
老頭又陷入了沉思,但是終了,還是搖了搖頭。“我只要我的,其他的都不關我的事。”
錦繡無言地從懷裏儲物空間又摸出了巴掌大的一塊野牛肉幹拍在了饅頭上,那是連她都舍不得吃的,留作出售賣錢的肉。
老頭口水都流出來了,哈喇子吧嗒吧嗒地直淌上了挂在身上的破布馬甲上,看得錦繡就是一皺眉。
“想吃肉就別再往我的馬甲上加‘料’了!”實在是太倒胃口了,她還沒吃飯呢。
“嗚……”老頭狠狠地吸了口口水,但是拍了拍身上的破布,垂着眸子還是搖了搖頭。
“馬甲不能給你,但是我能給你其他的。”擤了把鼻涕往旁邊一甩,老頭的髒手又往馬甲上蹭了蹭。“給你你想要的,不如給你你需要的,如何?”
錦繡皺眉,她需要的?
“說來聽聽。”看着已經髒污到讓人無法直視的馬甲又被蹭上了一坨鼻屎,錦繡開始認真考慮這老頭身上會不會真有其他好東西——只要沒有沾上口水鼻涕什麽的。
“被全游戲追殺的賞金獵人,需要的,是好好活着,而不是一件破馬甲,不是麽?”
老頭的反問讓錦繡挑了挑眉,不用再問為什麽曉得老頭曉得她的身份,顯然的這撂倒的家夥也不是個省油的,或許還真有什麽好東西。
“你有法子幫我?”
“得看你的命了。”說着,老頭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小竹筒子,摸出了一顆一指寬長的白色小球,透明的閃耀着微微光芒,好不漂亮。
“危急時候吞下它,能暫時提高你的實力,若非神魔那群人親自出手,應該沒人能要了你的命。”老頭說得神秘,惹得錦繡抿了抿嘴。
“這是什麽?”
“不曉得,只道是某個強者臨死前還是死後化出來的東西。”
想了想,錦繡有些猶豫了:“若是神魔親自出手呢?”連公子本就許諾了把那些小喽啰解決,而她要擔心的本就是那些魔神。
“那你是想一拼還是圖那秒殺的痛快呢?”老頭的話讓錦繡迷了眯眼,然後笑笑的遞出了手上的半個饅頭和牛肉。
即便這玩意兒只是能讓她多撐會兒,她也不算虧了。
接過了肉的老頭狼吞虎咽嚼地開始大嚼特嚼起來,吧唧吧唧的鬧得正摩挲着手裏小球的錦繡很有不快,可未等那塊肉全下肚,老頭嗝唧一聲猛地打了一個嗝,吃得猛地全堵在了胸腔,土灰帶蠟黃的臉色一下就漲了個通紅,顯然的是噎了個厲害。
錦繡沒能作反應,戒色便沖了上去,懷裏掏出水來給灌了下去,終于咽了肉的老頭直攤在了地上只剩哼哼了。
“好些了沒?沒事了吧?”戒色也顧不得那馬甲上一塊塊不曉得是油漬還是什麽其他的髒污了,輕拍着老頭的背,穩穩的給順着氣,老頭又是痛苦又是激動的,眼裏連淚花都飙出來了。
“好、好人啊……嗚嗚……”看眼面前的錦繡,老頭擦了把臉,比起這用半塊饅頭就換寶貝的母白眼狼,他看面前的光頭大個兒那叫一個貼心窩。
“好人又如何,不過虧了饅頭虧了水。”嘴裏尖銳着,錦繡挑了眉。“這才是該報答的,不是麽?”
“不必了,一點水而已,你慢點吃就是。”戒色滿不介意,雖然想說得再輕巧一些,但是想着方才錦繡用饅頭牛肉就換了那麽個好東西,所以也不敢謙虛得過分了。
“不不不,要的要的。”餘光瞥眼錦繡,老頭覺得只要不是被那女人敲詐就算賺了,而這個大個兒出家的也不似缺什麽,他該是不用出血本的。“要不我給你占一卦吧,如何?”
冷哼了聲,錦繡笑了,但是是極嫌棄的笑。
“那、那随便吧。”瞧着了錦繡不高興,也曉得是瞧着不值得,但是戒色還是搶一步地點了頭,反正這老人的東西他是不會要的,一只卦簽應該是沒問題的。
幾只破竹片,亂七八糟的堆在了一起,連個神棍必備的竹筒子都沒有蹤跡,但是戒色還是憨憨的笑了笑,抽了一支。
“鹹。”将歪歪扭扭地刻着一個‘鹹’的竹片給了老頭,接過了竹片的老頭眼珠子亮了亮。
“啧啧,居然是鹹卦呢——小夥子,你要問什麽呢?錢財福祿?”摸着下巴也有點了神棍模樣,但是戒色搖了搖頭。“這些我從不強求,你随便給我看看吧。”
錦繡聽聞忍不住地側頭翻了個白眼,這傻大個也不用這麽無欲無求吧?
扭着頭還沒轉過來,錦繡就看見天邊亮起了一道白光,洋洋灑灑地散開了來,大有逼近的意思,總覺得越來越不對,一扯身邊的戒色,回過頭來的戒色也瞬間凝重了眸子,雖然沒有什麽危險氣息,但是迎面撲來的白光還是将人的心裏激起了好一番的湧動,就看着那白光卷這一股子風席過來,戒色一個側撲将錦繡攔在了懷裏撲了下去,耳旁嗡嗡的都是鳴響,然後就是街上無預兆被這白光猛地刺激到的衆人的慘叫。
無差別攻擊?但也不像是攻擊啊……
待着穩了沒了動靜,戒色扶着錦繡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眼錦繡,看着她沒有受傷也就緩了臉色,然後轉頭對老頭,被刺得眼疼的他正咧咧罵着地揉着眼。
“剛剛是什麽?怎麽回事?”
“哎哎!是連爺在做法使他的能力呢!——這殺千刀的,他怎麽突地用了這麽大的力氣?都快瞎了眼啦!”
連公子?錦繡心裏一咯噔,沒想到他使起能力來是這番模樣,好厲害……
“我們去看看。”錦繡猜測,是連公子在解決魔神喽啰了。
“好。”也答應得幹脆,戒色點了點頭。
兩人要走,但九方尋卻沒有動:“急什麽?戒色大人你還有支簽文沒解呢。”冷瞥了一眼,九方尋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嘴角。“我看你福祿錢財不要,幹脆你求份姻緣好了。”
“別開玩笑了,我受戒了,沒想過的……”幾分臊,戒色的大手緊了緊,突覺得手下一片綿軟,驚覺起來方才都沒有松開攬着錦繡的手。
觸電似地收回了手大退了一步,喃喃地說了聲抱歉,戒色覺着臉上燙得慌。
錦繡沒說什麽,只是笑了笑,對于戒色的親密她并沒有反感,反而看着戒色與她間的親密習以為常,心情是頗好。
“哎受戒如何?小夥子你是異人吧?沒得必要的。”一手揉着眼,一手持着卦,老頭嘿嘿地笑了笑。
“上兌下艮是為鹹,兌女艮男是為緣。小夥子,你命裏注定了有情,我看你還是還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