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思亂想,沒你的事。”到底是母親,一眼就看出女兒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斷起思維,嗔道,“你大嫂弄那個什麽五福臨門羹,你還不知道什麽意思嗎?”
沈清蘭沉吟片刻,點頭,一開始她沒想清楚,但鬧劇結束後,再仔細回想,把過程串起來,就會發現,這根本就是鄧氏的一個陰謀,用一個來自陸府的羹湯,既加深林氏和自己對陸新明形式輕浮的反感,更能激沈清夢發狂。
鄧氏這麽做的目的也不難猜,她看似在撮合陸新明和沈清蘭,但事情這麽鬧起來,陸新明的癡情反而在世人眼中變成了孟浪,甚至牽連沈清蘭成為笑柄,林氏心裏有了疙瘩,親事反而難成。
不過,她的預想出了點差錯,她沒想到沈之棟會咬住不放,結果讓她自己陷入窘境,幸好,沈清蘭和沈清夢相繼出場,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知道,母親,我沒有自責,事情發展在大家的意料之外。”沈清蘭心态很好,及時的冷靜下來,發表建議,“不過,母親,我要不要過去陪陪祖母?”
林氏反問,“祖母此刻正情緒激動,如果她直接問你,是否接受陸家這門親事,你怎麽回答?”
沈清蘭低頭想了想,決定賭一把,“我就說,婚姻大事,聽母親您的。”
林氏愣住,好一會才“呵”了一聲,哭笑不得,“當着祖母的面,你說聽我的?你可真是把個燙手山芋丢給我啊,你自己說,那要是祖母說她做主答應,我能反對嗎?”
“母親有大智慧,自會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來。”沈清蘭心驚膽戰,強作笑臉阿谀奉承。
“……”林氏瞪着女兒,半晌,無可奈何的擺擺手,笑道,“你這小馬屁精!說得再好聽,到時候還得嫁出去!有本事将來嫁了人,拍你婆母的馬屁,把她哄高興了,你的日子也過得舒坦點。”
沈清蘭不吭聲了,她現在很不願意考慮這種事。
林氏也沒有繼續往下說,又拉回了話題,“我問你句真話,你也去了陸家幾次,也見了陸夫人呵陸公子,對他們也有一定的了解,你自己願意這親事嗎?”
沈清蘭低着頭,思慮片刻,緩緩的、鄭重的搖頭。
“行了,我知道了。”林氏輕籲一口氣,不知是惋惜,還是釋然,再次拍拍她的手,“你回屋休息吧,什麽也別管了。”随後又補了句,“我去看看老安人。”
沈清蘭心頭一跳,竄起來多高,又輕輕的落了回去。
猛地,她想起自己準備的禮物手套和抹額,今天都沒來得及送給老安人,看來只能等明天了。
除夕之夜,街頭空無一人,只有風聲呼嘯而過,發出奇怪的聲音,聽不出是悲歌還是歡歌。
夜空本是漆黑,但遠處時不時有爆竹炸響的火光在黑色中一點點、一團團的亮起、又消失,街上沒人,店鋪門口的燈籠還是亮着的,一小團一小團的紅暈不甚整齊的排着,在寒風中搖曳。
衛長鈞獨行在風聲中、雪地裏,微微低着頭,背影清孤,只是無人看得見他幽暗朦胧中的表情。
他在笑,眉梢眼角都含着笑,嘴唇也往上翹起,偶爾還會不太好意思的低咳一聲來掩飾自己的羞澀和尴尬,就像是他一身盔甲、滿臉嚴肅的坐在中軍大帳裏偷吃糖果,被士兵看到……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近乎荒誕而危險的行為。
空寂的街道盡頭跑過來一人,赫然是薛揚,“将軍,您去哪裏了?吃完年夜飯就不見人,大家都在找您。”
“誰找我?”
“衛夫人和陸夫人,還有陸大人啊。”
洪州別駕陸剛終于把洪州府的公事私事都打理完畢,趕來分寧,與妻兒、堂妹外甥等人共度新春。
“嗯?找我何事?”衛長鈞大感詫異,年夜飯都吃完了,想不起來會有自己什麽事。
薛揚笑着揚了揚手中荷包,“壓歲紅包啊,兩位夫人說,我的提前給了,不必熬夜守着,但是要您去坐坐,還要給您呢。”
衛長鈞表情頓時古怪起來,“……”他自從從軍,就很少回家,連過年也大多在軍中,有時候帶兵駐紮在野外,有時候守在邊城異鄉,就是回到京城,也有守護京師皇宮的事務纏身,能好好吃頓年夜飯已經難得,守歲這種事……已經不記得了。
但,壓歲紅包還是記得的。
他想到不久前的事,又低頭笑起來。
“将軍,您怎麽了?您笑什麽?”薛揚困惑的撓頭,心說,将軍別不是除夕宴上被陸大人灌酒灌醉了吧?不在府裏好好呆着,一個人跑出來吹風吃雪?
“沒事,走吧。”不想讓下屬看到自己此刻令人驚駭的表情,他匆匆先行。
陸府,人不多,卻是真喜慶,張燈結彩,火樹銀花,處處裝點,丫頭們在園子裏來來往往,個個打扮一新,喜笑顏開。
衛長鈞一路進去,果然見大家都在座,吃着果子喝着茶閑聊,大多是衛夫人和陸夫人說,陸剛呵呵笑着作陪,時而問幾句陸新明的學業。
陸新明在房子自禁了數日不見陽光,俊面比平時蒼白幾分,目光更清澈,神态也更收斂,父親不問話時,他就沉默的坐着,絕不主動插言,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先生也對我提過,我覺得可以,你雖然還沒有加冠,但已經滿了十八年,不算小了,考中了是好事,考不中也不妨。”
陸新明平淡的認同,“是的父親。”他心裏惦記着一樁事,既喜且憂,心神不寧。
“但是你母親跟我說,你自己另有主張?是想在秋闱前就成親?”陸剛皺起眉,雖是問話,已經流露出不贊同的意思。
陸夫人正和衛夫人說話,聽到後,回頭看了兒子一眼,沒插話。
陸新明搖頭,眼底竟蕩出溫柔笑意,“不全是因為親事,兒子想去三哥的營中歷練一番,再回來參加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