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間倒回,初更天,揚縣街西頭顧家,正房的一間屋子裏,透過門縫傳出來男人粗重喘息聲,女人呻.吟聲,一對男女赤身交纏。
門外站着一個少女,驚得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羞紅了臉,掩面就跑。
慌忙中沒留意腳下,踢到一個晾曬衣裳的竹竿,竹竿撞擊地面青磚發出清脆一聲響,驚動屋裏男女,屋裏立刻沒動靜了。
須臾,房門開了,顧家的主母朱氏捂着胸口,掩着懷從門裏探出頭。
她衣衫不整,鬓發散亂,面色潮紅,顯然是剛經歷一場情.事,餘溫未退。
朝少女跑的方向看去,一抹裙角消失在回廊拐彎的地方。
轉身回屋,闩上門,對屋裏驚慌失措正要跳窗逃走的奸.夫橫了一眼,嗔道;“你一個大男人,敢做不敢當,怕什麽?”
男人把已經踏上後窗臺的一只腳收回來,壓低聲音問;“門外是什麽人?”
“如約那個死丫頭,跑了。”
男人轉着小眼睛,緊張地問;“她發現了我們的事,怎麽辦?”
傳揚出去,奸夫□□不得善終,男人準備事情敗露之前跑路。
“挨千刀的,方才你的膽量哪去了,這會子吓破了膽,問老娘的主意,一不做二不休,不留後患。”
婆娘的心腸歹毒,男人想,把這顧家的大姑娘解決了,他跟婦人雙宿雙飛,再也無人妨礙。
兩人計議一番,便趁着大姑娘熟睡之時,一根繩子勒死了她,裝進麻袋裏,趁着天黑,男人扛着到離縣城遠一點的地方掩埋。
一陣電閃雷鳴,吓跑了男人,把屍首丢棄在樹林裏。
清晨的薄霧籠罩着山腳下的一個村莊,村子裏死一般的寂靜,遠近看不見一個人影,家家戶戶的煙筒裏沒有冒出炊煙,雞犬聲不聞。
一隊人馬疾馳而來,馬蹄聲穿透薄霧,打破此地的寧靜,宿鳥驚飛。
馬上之人俱是輕衣簡從,中間高大神駿上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氣質清華內斂。
這隊人馬進了村子,不久又出現,立馬在村口,齊齊地用布遮住口鼻,馬上年紀略長的男人,沉穩低沉的聲音,“整個村子沒留下一個活口,屍首都面色如常,像是睡夢中突然遭難,作案之人手法利落幹脆。”
錦衣華服的男子神色淡淡的,“已經上報縣衙,在官府封鎖村子之前,我們在附近仔細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
身側馬上溫潤如玉的男子道:“昨夜一場大雨銷毀了一切痕跡。”
整個村子幾百口人,一夜之間離奇死亡,其中必然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華服男子朝四周觀看,突然,鳳眸微眯,目光停留在村子邊一片樹林。
樹林邊一團白色的東西,遂打馬過去,一行人緊随其後,來到樹林邊,一齊下馬。
來到近前,衆人方看清楚,地上躺着一個妙齡少女,身穿白衣,烏黑長發鋪撒開,遮擋住臉,在死亡村附近,這情景顯得很詭異。
華服男子蹲身,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伸向少女的臉,身後的年輕男子搶前一步,急呼了聲阻止,“晉王殿下….”
晉王蕭逸的手指已撥開少女面頰上的發絲,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
指尖倏忽停頓,僵住了,身側的年輕男子也愣了一下,本能地看了一眼晉王,諱莫如深。
蕭逸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氣若游絲,說了句,“她還活着。”。
恰在此刻,少女悠悠地吐出一口氣,掀開眼,水潤的雙眸略帶迷茫,漸漸烏黑似琉璃的眼珠靈動起來。
顧如約張嘴想說話,喉嚨火燒火燎地疼,眼前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一張熟悉的面孔。
長睫微顫,驚疑不定,前世她的夫君,沒有登基前的晉王。
依舊的淡漠疏離,“姑娘,你家住何處?是這個村子裏的人嗎?”
顧如約回神過來,脖頸被繩子勒過,聲帶受損,搖搖頭。
頭腦中電光石火般劃過,這具身體的少女姓顧,前世記憶猶存,她也姓顧,祖父和父兄都曾在太醫院供職,魂魄占了這具身體,可能是她跟這位顧家小姐投胎時弄錯了。
微微動了動唇,試着發出聲音,“民女顧如約,家住楊縣,後母與人通.奸,與奸夫害死民女,丢棄在此處……”
清晰地記憶這具身體的少女的遭遇。
發出的聲音嘶啞,她伸手捂住喉嚨,近處的幾個人看見她雪白的脖頸一道刺目的繩索勒過的痕跡,相信她所言。
年長的男人說;“這是晉王殿下。”
“你如果答應一個條件,本王幫你報仇。”
顧如約仰望頭頂說話的晉王,居高臨下,墨玉似的眸一片清明,看不出情緒,口氣淡漠之極,“報仇後,你進晉王府。”
顧如約倏忽瞪大眼睛,蕭逸不是好色之人,登基後勤于國事,後宮祥和,沒有專寵妃嫔。
快速權衡了一下,繼母夥同奸夫害死她,告到公堂上,沒有證據,繼母定然百般狡辯,官司失敗,她落入繼母手裏,繼母狠毒,不知怎樣折磨她,她一個弱女子,只能任由繼母擺布。
這具身體少女的親生父親懦弱,被家中潑婦拿住,為了躲避繼母,常年在外面謀事,現在幾十裏外的一個大戶人家當西席,更無暇顧及女兒。
前世晉王日後登基,顧家獲罪,今生顧家如果還難逃一劫,蕭逸将來是掌握顧家家族命運的人。
主意已定,便不再猶豫,道;“晉王殿下幫民女報仇,進晉王府為奴為婢民女甘願。”
蕭逸邪肆地輕輕一笑,“姑娘看低自己,本王怎舍得姑娘鋪床疊被。”
輕薄的話,顧如約終究是姑娘家,臉皮薄,面色羞赧。
倏忽身體一輕,蕭逸掐着她的柳腰一舉,顧如約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随後蕭逸上馬,衆人齊齊上馬。
揚鞭打馬,沿着官道,朝前方楊縣方向奔馳。
天色微朦,太陽沒升起,氣溫低,顧如約身罩寝衣,單薄風一打就透了,渾身冷得直打哆嗦,縮着肩。
突然周身一暖,厚重的鶴敞裹住她。
後背貼着男性的身軀,冰涼的肌膚觸到了滾燙的胸膛,兩人身體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幾近于無,顧如約感受到堅實的肌理,蕭逸清俊五官下強悍的力量。
她從未跟一個男人如此近過,身體不由繃緊。
官道上沒有車轎行人,打馬跑起來,神駿縱躍之間,柔軟和堅硬相互摩擦,蕭逸下颚抵住她頭頂,顧如約的心尖微微發顫。
秀發随風飛揚,幾縷發絲拂在蕭逸臉上,羽毛一樣輕柔,蕭逸的神色在薄霧中恍惚了,思緒飄遠,清晨寂靜的官道上只聽見清脆的馬蹄聲。
顧如約回頭看,霧氣漸漸稀薄,隐約分辨出後方有個村子,百十戶人家,奇怪沒有雞鳴犬吠,安靜地可怕,也聽不見任何動靜,像沒有人住的空村子,她心頭一凜,便想蕭逸等人到這裏絕非偶然。
晉王蕭逸的生母據說是民間女子,先帝微服私訪遇見,回到京城,朝事繁忙,待想起派人接她,那個女子難産而死,抱回的嬰兒交給太後撫養。
蕭逸在皇家兄弟中排行五,非嫡非長,皇後乃是繼後,親生兩個皇子尚幼,收養宮人生下的二皇子,養在身邊,生母身份低微,蕭逸在不占任何優勢的情況下,卧薪嘗膽,伺機而發,經過數次艱苦卓絕的皇家內鬥,最終奪得帝位。
前塵往事,不堪回首,記得前世父親卷入皇子們奪嫡之争,新帝蕭逸要将父兄斬首,當時她跪在皇帝寝殿門口,跪了整整一夜。
天空下着雨,她跪在殿外淋雨,渾身濕透,看着寝殿的燈光熄滅,青石磚冰寒刺骨,後來落下腿疾,下雨陰天疼得厲害,父兄都在太醫院供職,家裏藏書全是醫書,顧如約從小便能背下來名醫方,自己配制草藥緩解骨節的疼痛,可是疼痛深入骨髓。
帝王薄幸,最後總算網面一面,将她父兄流放嶺南,嶺南乃煙瘴之地,後來遇到特赦,父親死在回京的路上,她是罪臣之女,自然在宮裏受盡白眼,悄無聲息地活着
她的身體悄悄離開點充滿陽剛之氣的身軀,貪戀的溫暖,卻被他一只有力的手臂箍緊,兩人的身體更緊地貼在一起,顧如約的呼吸瞬間紊亂。
耳畔低沉聲隐含着威脅,“別動。”
徐徐地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心跳漸漸平穩,她要想盡辦法讨好這個男人,為自己,為顧家。
身體最大程度地放軟,溫軟如柔棉一樣卷縮在他懷裏,扮成柔弱狀,這大概就是蕭逸這種強悍的男人喜歡的樣子。
薄霧漸漸散了,前方揚縣縣城,清晰看到房舍,升起幾縷炊煙。
進了縣城,一行人奔縣衙方向去了。
楊縣西頭的顧家此刻亂成一團,顧家薄有田産,顧家家主顧衡之是個秀才,屢試不第,現在一大戶人家坐館,平常不回家,逢年過節方回家跟妻兒團聚。
顧家大娘子朱氏是顧衡之續娶的妻子,前房妻室生有一女,今年一十五歲,名喚顧如約,繼妻過門後生了一兒一女,女兒顧如玉,兒子顧長生。
顧家乃小門小戶,家中雇傭一個使喚丫鬟,一個做飯的婆子,還有看門的男仆,家口簡單。
一清早,丫鬟發現大姑娘屋裏沒人,找遍了屋前屋後沒看見人影,趕緊回禀大娘子,顧大娘子朱氏年方三十,體态風騷,尤其一雙眼勾人,入骨的媚态,不輸妙齡少女。
左鄰右舍風言風語,男人平常不在家,朱氏跟常往來的一個姓許的客商眉來眼去,勾搭成奸,外間名聲不好,朱氏潑辣,街坊鄰居不敢在顧衡之面前多言多語,怕惹是生非。
半月前,顧衡之歸家,朱氏因嫌男人坐館束脩費少,便整日罵罵咧咧,顧衡之便躲出去,落得耳根清淨。
丫鬟報說大姑娘沒了,顧氏一聽,咋呼起來,四處尋找,到街坊鄰居家問,街坊鄰居都說,大姑娘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看見。
朱氏便到處張揚,說大姑娘跟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有首尾,八成跟貨郎跑了。
前幾日是有個外地的年輕貨郎在附近轉悠,這兩日沒出現,街坊鄰居都知道這後母非良善之輩,半信半疑,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內情無從知曉。
朱氏派人報了官府拿貨郎,貨郎早離開本縣,不知去向裏,官府衙門備案緝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