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容安牽着馬, 馬車等在哪裏。
忘憂不敢看容安, 低着頭, 候王妃上了馬車,走去後面一輛丫鬟們乘坐的馬車。
楚尋梅跟顧如約擠在頭一輛馬車裏。
雄關城的主街, 雖說沒有京城繁華,可也是西南部經濟中心,各民族往來頻繁, 商貿繁榮。
顧如約走到街上, 她穿着西南民族的服飾,融入來往的人流中,容安在離她一步遠的距離保護她, 如果有什麽事情發生,容安保證一步就到顧如約身邊。
不管街上多少人, 顧如約即便穿着跟本地人相同的異族服飾,走在人群中, 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不時側頭跟容安說話, 一雙透黑的琉璃珠,異常靈活,容安專注地傾聽她講話。
忘憂走在最後, 眼睛掃見容安一路守護顧如約,極其謹慎, 好像非常在乎顧如約, 晉王身邊的人都知道容安乃正人君子, 根本沒人往偏了想, 晉王本人都信任容安,放心地把家眷交給他。
忘憂一直留意容安,憑着女人的直覺,幾乎容安一個微小的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只有她發現容安喜歡晉王妃,盡管容安極為冷靜克制。
晉王恐怕都想不到他親如手足的兄弟,對他的王妃有非分之想。
容安守護顧如約,沒人多想,都認為保護王妃是容安的責任。
忘憂只顧着看前面的容安和顧如約,沒留意有幾個男人經過她身邊,正中間走的男人經過她身邊時,刻意地看了她一眼,這幾個男人走過去,那個男人仍然回頭看她,這些忘憂都不知道。
她們走了幾條街,太陽升起來,天越來越熱了,路邊一間茶樓外面搭着涼棚,顧如約對容安說;“我們歇一會,喝一碗涼茶。”
幾個人坐在涼棚裏,邊喝茶,邊看熱鬧。
楚尋梅是個閑不住的人,說;“你們身體太嬌弱了,才走了這幾步路,就要歇着了,你們歇着,我自己先逛逛。”
帶着兩個侍女四處看熱鬧。
她們坐了一會,走進來幾個人,都是男人,招呼茶房,“來一壺涼茶,沏得濃濃的。”
“好嘞,客官。”
幾個男人就坐在顧如約他們旁邊。
茶房提着一壺茶水,拿來幾個洗幹淨的茶盅,給他們倒茶。
她們所在的是一條個商貿街,街道兩旁有很多異國的小商販和梁國的商販在進行交易。
西南地區距離梁國京城遠,河流縱橫交錯,交通不便利,因此落後,
顧如約對容安說;“朝廷拖欠糧饷,晉王養軍隊需要錢,西南落後,手裏沒錢,晉王寸步難行,我有個想法,晉王救了的哪位高公子是當地首富,他跟異族貿易積累的萬貫家財,高公子經商成功,證明是個有頭腦有眼光的人,等高公子傷勢痊愈後,我出本錢,交給高公子經營,押運貨物我們負責,高公子出人,盈利部分按照一定比例分成。”
“王妃這個想法好,高公子是本地人,祖輩是商戶,如果用高公子,穩賺不賠的買賣,晉王殿下身邊的人帶兵打仗行,沒有商業頭腦,高公子是最合适的人選,王妃的眼光挺準。”
容安很贊同這個提議。
五月天,天空清朗,射進涼棚一道光照着顧如約,嬌美的面容,說話時微彎的唇角,烏發上的一支步搖上的金蝴蝶的薄翼微顫,整個人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裏,一颦一笑極美。
容安摒棄不該有的雜念,思維回到顧如約說的事情上來。
聽顧如約繼續說;“能煩勞容公子替我辦這件事嗎?”
容安想都沒想,“王妃盡管吩咐,容安願意為王妃效犬馬之勞。”
顧如約已經想好了,現在自己手頭上有兩萬兩銀子,交給容安,由容安出面,跟高公子談這樁生意。
說:“晉王救了高公子的命,但在商言商,容公子去一趟高府,把條件談妥,販貨我們派人押镖。”
買賣用人不能白用,不能挾恩人之名占人便宜,高公子得到分成,也有動力。
容安道:“派人押镖不是問題,選幾百武功高手押镖,”
顧如約說;“談妥條件後,至于販運什麽,跟什麽人交易,全權交給高公子自行處置,我們不幹預,這筆銀子交給可靠的人我才放心,我相信高公子的為人。”
“好,我聽王妃的。”
容安想,顧如約年紀輕輕,能有如此遠見卓識,成為晉王的膀臂和助益。
容安不是膚淺之人,喜歡和欣賞的是容貌美又有大智慧的女子,顧如約便是。
越是走近顧如約,容安越被她所吸引。
他知道自己寧死都不肯背叛晉王,這種欣賞和喜歡放在心底最深處。
晉王圖謀天下,有朝一日薛貞檸要回到晉王身邊,他是晉王蕭逸的伴讀,從小一起長大,當然比別人更了解蕭逸,也更了解蕭逸的曾經,蕭逸跟薛貞檸那份情義,彼此陪伴走過的孤寂歲月,是難以割舍和忘懷的,他不知道蕭逸如何取舍,甚至連蕭逸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不是事到臨頭,誰都不知道。他身不由己地為顧如約擔憂,擔心她到時受到傷害,
兩人說話停頓的間隙,顧如約眼睛瞟着旁邊那桌客人,那桌客人有五六個人全是男人,樣貌的身材有着西南部男人的彪悍,衣袍裏隐約露出刀劍,看樣都會武功,看離她們這桌最近的一個男人粗大的手上全是老繭,經常習武之人的特點。
顧如約注意其中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很年輕,也就二十幾歲的年紀,跟那幾個彪悍的男人不同,長相偏像中原人,他的目光正投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忘憂,顧如約沒回頭,感覺沒有錯。
顧如約看了對面的斜對面的容安一眼,示意容安注意旁邊桌上的人,容安會意,也發現了那個男人朝這桌看。
不動聲色地暗示暗衛。
顧如約猜測,這幾個人一定身手不凡,如果動起手來,驚動太大。
初來乍到,顧如約不想惹事,給蕭逸添麻煩,對容安說;“歇好了,我們走吧!”
招呼茶房,桂香拿銀子算了茶錢。
一行人走出茶棚,徐江燕走到了顧如約身邊,小聲說;“那夥人好像不是梁國人,我看好像是南姜國人。”
徐江燕在西南住過幾年,來過幾次雄關城,對這裏的風土民情比較了解,京城來的人看不出來,她熟悉各族人,剛才她在一旁仔細觀察了,确定這夥人是南姜國人。
顧如約回頭看一眼,忘憂倒是跟在身後,那夥人還坐在涼棚裏喝茶,沒動地方。
看來不是尋畔鬧事的,南姜國的人在梁國土地上,不敢太放肆。
顧如約四處找楚尋梅,楚尋梅跟兩個丫鬟人影不見,不知道跑哪裏看熱鬧去了。
她倒不擔心楚尋梅,雖然這位楚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性格,機警又有武功防身,可一起出來的,如果這位楚姑娘是息國王室的人,蕭逸又準備跟息國修好,出什麽事她跟蕭逸都沒法交代。
對容安說;“讓暗衛分頭找楚姑娘。”
她後悔方才光顧着注意那夥人,本來楚尋梅一直在視線之內,一不留神,楚尋梅跟兩個侍女沒了。
也是自己太大意,應該派暗衛跟着她,怎麽說她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顧如約有點着急,一旁的徐江燕說;“我看楚姑娘的個性多半是去看賽馬了,前邊有個馬市,馬市有賽馬賭錢的游戲。”
看賽馬還真符合楚姑娘的性格,她不能逛買衣裳服飾針頭線腦女兒家瑣碎東西的店鋪。
“我們去馬場找找。”顧如約道。
徐江燕路比較熟,帶着大家去馬市。
馬市不在正街,比較偏,馬場地方開闊,顧如約她們到時馬場裏正在賽馬,幾夥人下注,賭輸贏,西南人性格粗礦,喜歡這種運動。
馬場裏幾匹馬在賽跑,脫了缰的馬,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出來。
馬場裏賽事緊張,很多人在觀看。
顧如約四次尋找楚尋梅。
賽道上,有兩匹馬脫穎而出,騎手拼命地打馬,兩匹馬緊緊地咬住對方,幾乎并駕齊驅。
兩匹馬像發了瘋一樣的奔跑,前蹄離開地面,正朝顧如約她們站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她們站在離馬場跑道有一段距離,顧如約看見馬匹幾乎發瘋一樣的奔跑速度,還是有點心驚。
她剛說了一句,“我們快離開這裏。”
那兩匹馬中的一匹馬突然脫離賽道,像一頭雄獅,橫沖直撞,把馬上的騎手甩在地上,騎手摔出幾米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馬正朝着顧如約站的位置狂奔而來,這突如其來發生的事,衆人驚呆了,沒反應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在驚了的馬到跟前的同時,容安帶着顧如約縱身跳出危險之地。
顧如約身後站着忘憂,忘憂看見這匹馬朝她沖過來時吓傻了。
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驚呆了,一般人不可能瞬間做出反應,因為太突然,而且馬匹奔跑的速度太快。
眼看着一場慘事發生,突然,一個人仿佛從天而降,抱着她跳開,幾乎在她剛離開的剎那,馬匹從她剛才站的地方飛奔而去。
等忘憂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救了他的那個人已經離開,沒看清那個人的臉,她吓得腿軟,蹲在地上,臉都吓白了,離她最近的徐江燕過來問;“沒事吧?剛才太危險了,不是那個人救你,你就被馬踩了。”
如果不是那個人救她,她現在恐怕被馬踩死了。
她默默地搖搖頭,徐江燕看她吓壞了,安慰她幾句。
過一會,忘憂清醒過來,茫然四顧,尋找救了自己的那個男人,四周沒有,那個人已經走了。
沉香、月奴和染兒、貞兒跑過來,圍在顧如約身邊,“王妃沒事吧?方才馬驚了,吓死奴婢了。”
七嘴八舌地關心王妃。
這裏徐江燕面子情問了幾句要不要緊,徐江燕走去王妃身邊。
忘憂一個人站在那裏,沒人問她是否受傷。
剛才危險臨近時,忘憂正好站在顧如約和容安身後,清楚地看見容安第一時間攬着顧如約跳開,顧如約汗毛都沒傷到。
直到現在,危險過去,容安還守在顧如約身邊,也沒想起來看她一眼。
沒人關心她,方才差點被馬踩死,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胸中一股悲涼充斥。
馬場上一片騷亂,顧如約她們事後知道,賽馬賭輸贏的,兩個本地富豪堵住押在兩匹馬身上,下注很大,兩匹馬的賽手急于贏得比賽,拼命打馬。
不知道怎麽關鍵時刻,其中一匹賽馬驚了,顧如約剛才一直盯着兩匹馬,發現受驚的馬狀态有點不對,發瘋一樣,像喝醉了酒,人失去理智的樣子。
狐疑地對容安說;“我看剛才的驚馬有問題。”
容安肯定地道;“是有問題,一定有人在馬身上做了手腳,馬匹受了刺激。”
不用問,這兩匹馬各自主人訓練出來的,只有自己從中作弊,別人不可能動手腳。
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對方贏了,輸了一筆錢不說,馬跑了,騎手被人擡下去醫治。
看賭馬的人群還在騷亂,他們裏面也有投注的人,押的馬跑了,他們押在那匹馬身上的錢輸光了。
馬場吵吵嚷嚷,一片混亂。
正當顧如約她們要離開時,人群裏傳過來喊聲,“王妃。”
大家順着喊聲望過去,楚尋梅帶着兩個侍女從人群中穿過來,到跟前,楚尋梅悶聲說;“王妃,你們也來看賽馬,剛才你們是沒看到,馬匹驚了,我還押了一注。”
顧如約無語,問:“你押的是那匹驚馬?”
楚尋梅吃驚的表情,“王妃怎麽知道的?我押的錢沒了。”
顧如約看看她,你要是贏了,就不是現在這樣垂頭喪氣,早咋呼了。
沉香對楚尋梅不滿,“王妃來找楚姑娘,剛才差點出事。”
“是嗎,怨我,我來沒告訴王妃一聲。”
楚尋梅聽見出事,有點歉意。
本來出門逛街,大家高高興興,好心情被這場事故給攪了。
楚尋梅覺得這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自己不打招呼走了,害的顧如約到處找她,有點內疚,說;“王妃為了找我,差點出事,我請王妃跟容公子去酒樓吃一頓,給王妃壓驚。”
顧如約推辭,“還是回王府,楚姑娘留着銀子以後請客。”
衆人離開馬場,月奴看看忘憂,忘憂臉色不好,自從上次忘憂說的那番話,月奴便疏遠她了,主家對她們做奴婢的寬厚,忘憂不但不感恩,反而對王妃不敬。
知恩圖報,忘憂這樣不知感恩的人,對待朋友沒什麽義,月奴對他有看法後,再不與她接近。
貞兒喊了一聲,“忘憂姐,走了。”
忘憂低着頭,魂不守舍地跟着大家走了。
她們走後,人群中走出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那裏望着忘憂的背影出神。
半天,有人喊,這個男人才離開。
衆人走出馬場,沿着街道往回走,馬車停在正街的街口。
經過雜貨攤,幾個丫鬟過去,買針頭線腦,木梳頭繩之類東西。
顧如約發現一個地攤上擺着舊書,賣書的是個長須的老者,便走過去看。
容安寸步不離地跟着她,顧如約發現地上這堆書裏有醫書,有幾本醫書很舊,顧如約拿起來翻看,醫書年代久遠,紙張已經發黃,有的地方被蟲蛀了,書頁也有破損。
看內容這是一本疑難病症雜論,又拿起一本醫書,是民間驗方偏方。
不知名的人寫的。
顧如約拿着挑好的兩本書,便宜買下了。
容安看她拿着兩本書,稀罕地寶貝一樣,問:“這兩本醫書很有用嗎?”
顧如約看看左手的一本醫書,又看一眼右手的醫書,“這是民間奇醫寫的醫書,總結從醫經驗,裏面不少用民間奇方,治療疑難雜症的案例,比如這本。”
她舉起其中的一本,“這裏面有古人對疫病治療的藥方,和治療疑難雜症的一些方子,這些成功治愈的民間案例,對醫者能有幫助和啓發。”
兩人正說着,顧如約聽見身後隐約有呼哨聲,好像什麽人聯絡的暗號。
楚尋梅正跟兩個侍女買一把牛角梳,聽見呼哨聲,眼睛朝四周梭巡。
幾個異族人出現在她身邊,其中一個男人恭敬地說;“公主,王上請公主回去。”
楚尋梅極其不情願,“我才剛出來幾日,叔王就找我回去,我哥呢?”
那個人說;“大殿下已經回去了。”
楚尋梅沒有辦法,“我跟人告個別,明日就回去。”
那個人道;“屬下明日去晉王府接公主。”
楚尋梅一臉的不滿,“你們跟蹤我。”
來人說:“屬下不敢,奉王命保護公主的安全。”
顧如約懷裏抱着書,望着楚尋梅站着方向,容安也望過去,說;“那幾個人可能是息國人。”
過一會,楚尋梅跟那幾個人分開,朝她這邊走來,神情不是很高興,走到跟前說:“王妃,我明日要回家了。”
“家裏人來接你,要你跟他們回家,以後有機會來王府玩。”
顧如約口是心非,楚尋梅要走了,她可輕松了。
楚尋梅明日走,大家回王府,楚尋梅收拾東西,她在王府住,搬來不少平常用的東西和衣物。
東西收拾好了,等晉王蕭逸,她想跟晉王告別,看晉王一眼。
蕭逸沒回王府,楚尋梅失望地回房了。
顧如約在燈下看書,她買的兩本醫書如獲至寶,這本書裏,各種疑難病症,以及疫病藥方,極為珍貴,這本書破舊,她準備有空謄寫一遍。
門外傳來腳步聲,傳來桂香的聲,“殿下回來了。”
蕭逸掀開門簾走進來,顧如約合上書,站起來問;“殿下用晚膳了嗎?”
“在軍營吃了。”蕭逸道。
顧如約幫他寬衣,蕭逸走去淨室沐浴,。
顧如約把書收了,接過桂香手裏的熨燙好的寝衣,送到淨室內,隔着屏風看見蕭逸靠在木桶壁,似乎有些疲憊。
蕭逸自從到西南封地,不是去軍營,就是在前殿召見西南官員,處理公務,每晚都半夜回來。
顧如約把寝衣搭在屏風上,悄悄退出去。
不大工夫,蕭逸沐浴出來,坐在榻上,顧如約拿手巾給他擦頭,邊說;“楚姑娘明日就回家了。”
“嗯”蕭逸又暗昧地說;“走了好,省得你每次都提心吊膽的。”
顧如約紅了臉,把手巾甩給他,“自己擦。”
蕭逸唇角微揚,随意擦了兩下頭,顧如約坐下,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蕭逸把手巾扔給桂香,“什麽事。”
“我要跟殿下借一個人。”
“借誰?”
“容安”
顧如約湊近他,“我有個想法……”
她把白日跟容安商量好的事情跟蕭逸說了。
蕭逸注視着她,“如約,你跟了我要操心內宅的事,外面的事你也幫我,有你,我覺得心裏很踏實。”
燈下兩個人的頭湊在一起。
次日,楚尋梅來上房告別時,蕭逸已經走了。
楚尋梅百般不甘心,失望地離開晉王府。
顧如約一直送她到府門前。
息國王宮
息王坐在寶座上,看侄女進殿,說:“聽說你住在晉王府,晉王救了你,你就算報恩也用不着住進晉王府。”
息國國王繼承了兄長的王位,對這兩兄妹跟親生兒女一樣。
楚尋梅行禮,“叔父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你說。”
息王一向對侄女寵溺,只要這個侄女別總往外跑,別說一件事,十件八件他也答應。
楚尋梅篤定地說:“我要嫁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