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吃完飯, 顧如約和容安送長生回學堂。
顧如約和容安看着長生走進私塾裏, 容安說;“那個刺客也許只是跟歐陽先生長得像, 不是同一個人。”
顧如約腦子裏出現那晚火光中刺客的臉,說;“我直覺刺客跟歐陽先生有某種聯系。”
容安心想, 直覺有時很準确。
兩人在長生私塾的對面找了一家客棧。
特意挑了兩間二樓窗戶對着私塾的房間,一道木樓梯通往樓上。
顧如約站在窗前,看對面私塾, 居高臨下, 私塾出出進進的人看得很清楚,她站的地方不太引人注意,這窗戶是觀察私塾最好的位置。
學堂連着住宅, 歐陽先生在學生散學後,直接回住宅, 不用走外面的門。
右側門進入學堂,左側門旁有個角門經常有家仆出入, 買菜和買東西走。
顧如約觀察了一整日, 沒有看見歐陽先生出門。
容安走到她身旁,說;“我跟客棧掌櫃的閑聊,他說這個歐陽先生不是本地人, 是後搬來朔東鎮,開私塾沒幾年, 鎮上的孩子大多送到他的私塾裏讀書, 鎮上的百姓對這位歐陽先生十分尊重, 這個歐陽先生是個大儒, 遠近聞名,還有不少臨縣的孩子送到他門下拜師讀書。”
把一個教書的先生跟刺客很難聯系起來,可世上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顧如約說;“歐陽先生的來歷沒人知道,這就是個疑點。”
“掌櫃的說這位歐陽先生不經常出門,左鄰右舍見面,他只點個頭……”
容安的話突然停住,二人看見私塾門裏走出一個人,正是歐陽先生。
顧如約說;“我們分頭跟着他。”
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發現。
顧如約招呼容安房間裏玩的顧辭,“跟我走一趟。”
她扯着顧辭下樓,樓下掌櫃的是一個五十幾歲的微胖的男人,面目和善,“哥倆出去。”
“啊”
掌櫃的還想說什麽,顧如約跟顧辭已經出去了。
一輛馬車停在客棧門前,馬車夫是王府的人,顧如約走近,看歐陽先生的馬車已經拐彎了,小聲說:“跟上剛才從私塾出來的人。”
跟顧辭趕緊上了馬車,馬車夫一打馬,馬車往前一躍,冷不防顧辭沒坐穩朝後仰,顧如約的手墊在他頭上,怕他磕了頭,“小心。”
顧辭坐好,“姐,我們跟前面的馬車,馬車裏坐的什麽人?”
這孩子懂得分寸,顧如約不隐瞞,“這是你長生哥的私塾先生,他認識姐,一會他下車,姐不方便跟着,你跟着他,看他去了哪裏,做什麽?”
“姐,從前有人出錢讓我盯梢人,我從來沒跟丢過。”
朔東鎮最熱鬧的一條主街,歐陽先生乘坐的馬車停在路旁,顧如約指給顧辭看,“你跟着他,看他進那家店鋪,做什麽,千萬別讓他發現,姐在馬車裏等你,別跟太遠,人少背街你別跟去,這個人可能很危險,如果迷路了,打聽路人我們住的同心街,五福客棧。”
“姐,放心,我能找到客棧。”
顧如約看見歐陽先生進了一家當鋪,有些奇怪,歐陽先生教私塾,學生束脩費高,私塾學生又多,按理說歐陽先生不缺錢,不用當東西過日子。
顧如約看見顧辭進當鋪去了,擔心顧辭一個小男孩,進當鋪,別人覺得奇怪。
盞茶功夫,顧辭從當鋪出來,機警地朝左右看看,奔着顧如約馬車方向走來,不時回頭看一眼。
沒人注意,跑到馬前,顧如約撩開門簾,伸手把他扯了上來。
顧辭說;“長生哥的先生跟當鋪掌櫃的去後面屋裏,不知道說什麽。”
顧如約問:“你進店鋪,店鋪裏的人問你,你怎麽說的?”
顧辭從懷裏摸出一個銀手镯,“這是我記事起随身戴的,我拿到店鋪說當了,夥計問我當多少銀子,我說十兩,他把我攆出來了。”
“長生的先生看見你了嗎?”
“沒看見,我進去時,長生的先生跟掌櫃的進屋裏了。”
“你做的很好。”
顧如約拿過他手裏的銀镯子,這是一個老式的銀镯子,做工精致,好像是孩子滿月時家人戴上去的,這一定是顧辭的父母給兒子戴的,他父母也許死了,也許在世上某個地方。
顧如約看歐陽先生半天沒出來,說:“我們下車。”
她告訴馬車夫在這裏等,帶着顧辭朝那間當鋪走。
突然前方街上出現一輛馬車,四周武士圍着馬車,旌旗上一個鬥大的字,施。
顧如約急忙拉着顧辭躲進街道旁邊的一間店鋪。
等鎮西侯的馬車過去,顧如約情急之下躲進的店鋪,是一家面館。
夥計過來,“客官,您二位吃什麽?”
顧如約問顧辭,“餓了吧?坐下吃碗面。”
“二位這邊請。”
夥計把二人讓到靠窗的位置,顧如約餘光瞄着窗外對面的當鋪,問:“你店裏都有什麽面?”
“羊肉面,牛雜面,雞絲涼面,蔥油炒面,豆角焖面,肉絲炸醬面,素面…….”夥計連珠炮地數着。
顧辭說;“我吃羊肉面。”
顧如約對夥計說;“一碗羊肉面,一碗素面。”
看見容安走了進來,問:“容公子吃什麽面?”
容安坐在對面,“随便。”
面端上來,三個人吃了一碗面,方看見歐陽先生從當鋪裏走出來。
等歐陽先生走過去,顧如約付了飯錢,三個人從面館裏走出來。
容安的馬拴在門前,顧如約跟顧辭走到馬車旁,看見歐陽先生已經上了一輛馬車,二人上車。
遠遠地跟着,歐陽先生的馬車朝來時的路回去了。
容安命人監視這家當鋪。
又觀察了兩日,歐陽先生再也沒出門,私塾裏家住的遠的學生住宿,平常不許出門,因此,這幾日沒看見學堂裏的學生出去游逛,看來私塾管理很嚴格。
當鋪那邊沒什麽動靜,沒發現可疑的人。
幾個人住客棧久了,怕引起懷疑,顧如約跟容安商量,“我們去拜會這位歐陽先生,想辦法弄清楚跟刺客是否是一個人。”
容安命人備了四樣禮。
顧如約換上女裝,帶上顧辭,私塾下學後,跟容安提着禮物來的學堂門口。
學堂門口有個看門的老仆,攔住三個,“兩位找誰?”
顧如約說;“我是長生的姐姐,我們來看長生,拜見歐陽先生,請老伯通報一聲。”
看門的老仆進去,片刻出來,“我家先生請二位進去。”
三個人被帶到一間堂屋等候,不大一會,歐陽先生走了進來,容安和顧如約站起身,抱拳施禮,“拜見先生。”
歐陽先生還禮,“兩位是……..”
顧如約上次來見過這位歐陽先生,她上次以長生姐姐的身份拜見先生,這次見面她特意換上女裝,歐陽先生一點不記得自己,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顧如約疑惑。
自我介紹,“我是長生的姐姐,這是我表哥姓容。”特意提了一句,“我見過先生。”
“我忘記了。”
歐陽先生微微有點尴尬。
讓道;“兩位請坐。”
态度客氣又生疏。
二人坐下,顧如約瞥了一眼容安,容安會意,問;“長生在學堂表現怎麽樣?”
容安跟歐陽先生說話,
趁着容安跟歐陽先生問答,顧如約仔細看這位歐陽先生。
這位歐陽先生的五官跟刺客的五官一模一樣,歐陽先生跟容安說話時,顧如約看到他側臉,發現他右側耳後有一顆小小的黑痣,上次見歐陽先生她注意到耳後的黑痣,
幾乎分不清有何區別。
可顧如約不知為何,感覺這相像的五官似乎哪裏不對勁,一時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
歐陽先生看上去性格很好,溫文爾雅。
一個仆人端上茶水,顧如約朝顧辭使了個眼色,仆人先把茶水端給客人,然後端給歐陽先生,當仆人端茶給歐陽先生時,顧辭突然咦了一聲,望着窗外,“喜鵲,喜鵲。”
猛地站起來,奔到窗前,不小心撞翻了仆人手裏的茶盅,滾熱的茶水灑在歐陽先生的手臂上。
顧如約急忙兩步上前,瞬間撩開歐陽先生的袍袖,“先生燙到了。”
茶水透過衣袖,顧如約看見歐陽先生的手臂光滑,沒有傷疤。
歐陽先生不悅,抽出顧如約扯着的袖子,蓋上手臂,站起來,極力保持禮貌,“兩位先坐,我去換件衣裳。”
顧如約連連賠禮,“對不起先生,小孩子魯莽。”
“沒關系。”
歐陽先生神色冷淡。
二人站起來,容安說:“先生,我們告辭,不打擾先生了。”
歐陽先生對仆人說:“送客!”
容安和顧如約告辭出來,顧如約回頭,歐陽先生袖子往下滴水,保持端嚴儀态。
屋外天色微暗,歐陽先生站在堂屋門口,身材颀長,偏瘦,身形跟刺客一樣。
顧如約回過頭看顧辭,鼓勵的眼神。
走出學堂,容安問:“歐陽先生是那個刺客嗎?”
顧如約思忖,說;“上次夜裏看見刺客的臉,覺得就是這位歐陽先生,這次接觸,發現跟我之前的認知有出入,長相一模一樣,我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兩人之間有什麽不同,兩次的感覺非常奇怪。”
容安道;“王妃兩次看見他都是在黑夜,也許沒看清楚。”
顧如約回憶,搖頭,“在西山時,我特意追出去看仔細,我去年來學堂還拜見過長生的先生,長相一樣,沒有什麽地方不同,甚至兩次他都穿着一件衣袍,也許漏掉哪裏,我記不起來了,畢竟過了一年。”
兩人穿過馬路,朝斜對面客棧走,容安說;“也許兩個人有着某種血緣關系,我們打聽一下,這位歐陽先生是否有個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兩人回到客棧,店家娘子看見顧如約露出驚訝神情,“顧公子原來是美貌的小娘子,我眼拙,竟然一點沒看出來。”
顧如約解釋說:“出遠門路上方便。”
店家娘子很健談,問;“你們去看親戚的小孩,小孩在學堂裏讀書?”
顧如約走過去,坐在店家娘子身旁,笑着說:“看我弟弟,順便拜見了先生。”
店家娘子說;“我親戚家的小孩也跟着歐陽先生讀書,束脩費比一般私塾高,先生還要看孩子的資質,一般的平常的小孩,資質不高先生不收。”
顧如約跟店家娘子閑聊,容安回房間了。
顧如約打聽,“這位歐陽先生有家室了嗎?”
店家娘子說;“沒有家室,這位歐陽先生年紀不小了,單身一個人,家裏又沒有公婆妯娌,聽說鎮上不少姑娘想嫁給他,托媒人提親,還有富戶想要他入贅,歐陽先生都拒絕了。”
顧如約問;“歐陽先生就一個人,沒有高堂父母,兄弟姐妹?”
“聽說父母早亡故,什麽人都沒有。”
“沒有父母兄弟姊妹,沒有家室,為何不成親呢?”
店家娘子說;“這就不知道了,讀書人清高,也許沒看上鎮上的姑娘。”
這個年紀的男人早成家立業,生兒育女了。
顧如約發現這個歐陽先生是個奇怪的人。
顧如約回房間,沉香支使店裏的夥計備好了熱水。
屏風後,沉香彎腰試木桶裏的水溫。
顧如約沐浴後出來,沉香倒洗澡水,潑在院子裏流入兩側排水槽,一個住店的男客人走過來,沉香沒注意,水濺到那個男人的靴子上。
那個男人嚷着,“你這個丫鬟眼睛瞎了,倒水看着點,我的靴子都濺上髒水了。”
沉香急忙道歉,“對不起這位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給你擦擦。”
說着,抽出手帕,蹲下要給這男人擦靴子上的水,這男人嫌棄地躲開,“你手帕髒不髒,碰我靴子。”
沉香是丫鬟,底氣不足,紅着臉直起腰,聽這男人訓斥,“你這丫鬟這麽蠢笨,連倒水都不會,平常怎樣侍候主人家的……..”
聽外面吵嚷,顧如約跟容安都從屋裏出來。
顧如約問沉香,“怎麽回事?”
沉香低着頭,自己沒理,說;“奴婢不小心,倒水把這位爺靴子濺了水。”
顧如約到西北暗查刺客,不想把事情鬧大,看那個男人不依不饒的,有些反感,對那個男人說:“我的丫鬟不是故意的,這位爺多包涵,不然你把靴子脫下來,讓我丫鬟給你刷了。”
男人看顧如約,驚豔地張了張嘴,要出口訓人的話,咽了回去,扯了扯一側嘴角,“沒關系。”
這人嘴有點歪。
突然,電光石火一般,顧如約明白自己為何對歐陽先生的前後感覺不一樣了。
顧如約叫了一聲容安,“表哥,跟我來。”
容安不知何事,跟着顧如約走進屋裏,顧如約關上門,說:“我想起來了,這個歐陽先生那裏不對頭了,去年我住在西北時,來私塾看長生,歐陽先生正給學生上課,我站在窗外,沒事朝學堂裏看,視角正對着這個歐陽先生,他講課時,偶爾一側唇角抽一下,面部肌肉僵硬,神情嚴肅,現在看到的這個歐陽先生,沒有這個小動作,我對面坐着,看他面部肌肉正常,不僵硬,這就是兩個人的區別,我現在想明白了,他們是兩個人,之前那位歐陽先生我為何覺得跟刺客是一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而現在這位歐陽先生不是那個刺客,是冒名的歐陽先生。”
顧如約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被鐵鞭打傷,傷勢不輕,不可能這樣快痊愈,兩個人耳後都有一顆胎記,不細看不注意,世上也有長相像的人,如果不是親兄弟,不可能連胎記的位置都一樣。”
容安精神為之一振,“這位歐陽先生是他哥哥或者弟弟的替身,刺客一定躲起來養傷。”
“歐陽先生去當鋪,真正的歐陽先生能不能躲在當鋪裏?”
當鋪是前店後宅,真歐陽先生也許隐藏在當鋪後面的宅子裏。
“我今晚帶人夜探當鋪。”容安說。
“真正的歐陽先生是危險的人物,如果隐藏在當鋪裏,恐有埋伏,容公子此去當心。”
“我會小心的。”
月上中天,顧辭已經睡了,顧如約坐在桌前,等待容安的消息。
夜靜更深,客棧裏沒有一點動靜。
顧如約聽見輕微的腳步聲上樓,走過去,打開門,容安閃身進來。
“怎麽樣?”顧如約問。
“我探了當鋪後宅,沒發現刺客。”
“西北地域遼闊,刺客想躲,我們根本找不到,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把刺客引出來,只有利用這個假冒的歐陽先生,引出刺客。”
“抓這個假冒的歐陽先生,引出真刺客,我們來西北帶的人不多,這裏是刺客的巢穴,如果被刺客發現我們的身份,我們可能都走不掉。”容安道。
刺客不是一個人,是一個組織,幾次交手,蕭逸在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都被刺客逃脫,容安帶着二十名暗衛,捉不住刺客,反而有被刺客抓住的危險。
容安武功高,也不是刺客的對手,蕭逸将莫雲峰收在賬下,就是為了對付這個刺客。
如果單打獨鬥,刺客跟莫雲峰相較,莫雲峰鐵鞭更厲害,但鐵鞭抵不過刺客的劍。
容安的顧慮事實存在,顧如約說:“我們不能在這裏下手,先不說能不能打得過刺客,這裏是鎮西侯的地盤,我們身份不能暴露。”
“王妃的意思将刺客抓回京城。”
“對,這一次有這個歐陽先生作為誘餌,我們就占了主動,這個歐陽先生如果只是個替身,刺客可能撇開他不顧,既然他們是親兄弟,刺客不能至親兄弟于不管。”
“我們抓歐陽先生回京,不過西北到京城路途遙遠,怕不能那麽順利,刺客如果發覺我們抓了人,一路追殺,我們難以脫身。”
顧如約說;“我們住在這裏幾日,歐陽先生突然失蹤,一定引起人們注意,我們分兩路,讓侍衛們帶歐陽先生回西山,我們明着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王妃跟着侍衛們一起走,我自己引開他們。”
“我們住客棧兩個人,容公子你一個人必然引起他們懷疑,兩路人想離開西北更難了。”
“王妃,這太危險了。”
“不抓到刺客,時刻威脅着晉王,這一次我們絕不能放走刺客了,放虎歸山,以後就難尋了,就這樣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