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涼亭匾額三個字, 溢水亭, 溢水亭裏坐着一位貴婦, 朝顧如約方向是側臉,這個側臉顧如約認出,是晉王書房裏那幅畫裏的女子, 鎮西侯夫人薛貞檸。
自己住在人家家裏,早晚是要碰面的。
餘氏佯作突然發現,扯了扯顧如約的衣角,“夫人在亭子裏,我們過去見見。”
“好。”
這麽明顯刻意的安排, 鎮西侯夫人想見自己, 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兩人走進亭子,薛貞檸轉過身來。
一剎那, 顧如約覺得薛貞檸比畫裏還美,溫婉娴雅, 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櫻唇輕輕吐出,“晉王妃,幸會!”
此話出口,亭子裏的丫鬟仆婦,還有餘氏全愣住了。
顧如約微微颔首,“夫人。”
氣定神閑地走過去, 在薛貞檸坐的石鼓的對面美人靠上坐下。
薛貞檸上下打量她, 微笑着對身旁的丫鬟仆婦說;“你們說晉王妃跟我長得很像, 我原不信, 這一見面,發現我們真的很像,你們說我跟晉王妃像嗎?”
亭子裏的幾個丫鬟媳婦順着夫人的話,“像,是像,猛地一看,以為是親姊妹。”
薛貞檸見自己的目的,令自己相形見绌,給自己難堪,以為自己不知道真相,如果一無所知,現在知道真相,備受打擊。
在薛貞檸觀察自己的同時,顧如約也仔細看這位曾經鎮西侯和晉王都心儀的女子,确實不得不承認,這位侯夫人,舉手投足,如行雲流水,優雅至極,超凡脫俗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由此可見,太後在她身上下了多大功夫,先天的美貌優勢,後天的精心培養,當年名動京城和後宮,京城多少男子垂涎她的美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之傾倒的,又豈止是晉王和鎮西候,連皇帝和皇子們都為之心動,她有足夠驕傲的資本。
也就不奇怪蕭逸心心念念這些年,為了她不碰任何女人。
蕭逸心高氣傲,曾經過最好的,又怎肯退而求其次。
自己是蕭逸求的次的嗎?
這個念頭稍一動,顧如約立刻扼殺了,如果自己這麽想,就中了薛貞檸的圈套。
薛貞檸找自己過來,不就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嗎?
顧如約坦然地看着薛貞檸,淡然一笑,“我梁國幾千萬人口,有長相相似的人不奇怪,初見時,往往以貌取人,相處久了,品行更為重要,夫人,我說的對嗎?”
薛貞檸望着對面的顧如約,沒有遭到打擊後的沮喪,顧如約一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泰然處之的從容,倒令她很意外,對面的女子的言談舉止不像出身小戶人家,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是自己對顧如約估計不足。
對亭子裏的人說;“你們下去,我單獨跟晉王妃說幾句話。”
亭子裏的侍女仆婦躬身退出涼亭,餘氏猶豫了一下,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看,兩個人不像能起什麽争執,不得不走出亭子。
薛貞檸端起茶盅,半掩面,呷了一口,面色極溫柔,輕輕的吐出一句話,“他從哪裏尋的你?”
這一句帶有侮辱成分的話,暴露了薛貞檸對她的介意,身在曹營心在漢。
在看見顧如約的瞬間,薛貞檸對蕭逸的信心平添了幾分,如果晉王妃不是跟自己相同的長相,薛貞檸認為蕭逸對她感情的背叛。
顧如約心底不屑,“侯夫人,你早已嫁人,他也已娶妻,恕我直言,夫人的心思用錯了地方,夫人雖然不是出生皇家,可是太後教養長大,鎮西侯是堂堂頂天立地的漢子,夫人可以不愛,但不能不尊重,不尊重別人,也侮辱了你自己。”
顧如約的一番話很重,足以令薛貞檸難堪,薛貞檸卻不以為意,莞爾一笑,“看見你,我确定心思沒用錯地方。”
“夫人對自己的容貌太過自信,韶華易逝,有一日你容顏老去,蕭逸再見你之時,怕都認不出了。”
最後一句,薛貞檸心頭一震,手裏的茶盅幾乎拿不穩。
戳中她的心,再見之時,人老珠黃,曾經的少年愛戀成過眼雲煙。
“說得好!”
鎮西侯施宗彥走進涼亭裏。
薛貞檸站起身,面色平淡,沒有一絲波瀾,也不見有一點愧疚,“侯爺不是出門了嗎?”
“所以你就把晉王妃引來,你的話說完了嗎?沒什麽事我找晉王妃有事。”
施宗彥轉頭看顧如約,“晉王妃,可以走了嗎?”
顧如約站起來,不屑在看薛貞檸一眼,只有四個字形容她,寡廉鮮恥。
顧如約步出溢水亭,施宗彥湊近薛貞檸,“你最好別打什麽主意。”
說罷,擊掌三下,溢水亭四周瞬間出現數道人影,猶如平地冒出來的一樣。
顧如約剛走出溢水亭,看見亭子四周有埋伏,也是一怔,她跟薛貞檸說話,沒有發現。
看來侯府是鎮西侯掌控,限制薛貞檸這個侯夫人不能為所欲為。
薛貞檸不意外,臉色微變,輕笑一聲,“侯爺不相信我?派人監視我。”
“你能讓我相信嗎?”施宗彥臉上顯出嘲諷。
“侯爺莫不是看上她了吧?”薛貞檸柳眉微挑。
“你希望我看上她,不放她回蕭逸身邊?”
施宗彥斜睨了她一眼,神色冷淡。
然後邁步走出溢水亭。
追上顧如約,“晉王妃的身體看樣已經恢複差不多了。”
“全賴侯爺的關照。”
“應該的,你救過拓兒。”
“侯爺怎麽來了?”
“我今日去寺廟進香乞雨,剛回來。”
“侯爺因為我得罪夫人,我很抱歉。”
“沒什麽得罪不得罪的。”
兩人做夫妻這些年,對彼此的了解,幾乎不用任何交流,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麽。
“侯爺當年求娶夫人,我在京城有耳聞。”
施宗彥望着池水裏的一對鴛鴦,“當年年少輕狂,不谙世事,青澀懵懂。”
施宗彥目光微沉,顧如約有些理解,“侯爺今日去寺廟祈雨,靈驗得很,老天攝于侯爺之威,果然降雨了。”
“地都沒濕透,天公不盡職盡責,偷懶糊弄。”
“我來西北一路,戰時流離失所的百姓已經安頓,到處一片太平景象,侯爺體恤百姓疾苦,只是…….”
顧如約頓住,施宗彥聚精會神地聽,問;“只是什麽?”
“只是不少米鋪關門,囤積糧食,西北今年幹旱少雨,出現缺糧的現象,秋收打不下糧食,百姓要熬過漫長的冬季,青黃不接的春播,侯爺宜早做準備。”
“現在西北已經出現糧食緊缺的征兆,囤積糧食的米鋪,我已強命拿出來售賣,實在不行,我只有搶了。”
顧如約一路看見西北缺糧的景象,一直考慮這件事,說;“西北連年征戰,百姓不堪重負,侯爺如果在引戰火,失去民心了,古人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侯爺比我懂,侯爺不是意氣用事的莽夫。”
“晉王妃一介女流有這樣的見地,我聽說晉王妃在西南為晉王收買人心,西南百姓愛戴晉王,人心所向,對我西北缺糧,晉王妃有何高見?”
“侯爺跟朝廷已經兵戎相見,朝朝廷伸手要糧食,朝廷肯定不能給,侯爺應該提早派人到鄰國借糧,或者暗地裏派人到中原購買糧食,高麗西岐等國或許能幫助侯爺度過難關,當然,這些外藩可能不願意伸出援手,就要侯爺派出的使者,憑着三寸不爛之舌,空手套糧食。”
施宗彥哈哈大笑,“晉王妃這個主意出的好。”
顧如約燦然一笑,半開玩笑說:“西北缺糧,我在侯府白吃,實在不好意思,侯爺準備什麽時候放我回去?”
施宗彥半真半假地說;“莫說一個你,就是十個八個本侯也養得起。”
顧如約心裏一涼,施宗彥言外之意是不放自己走。
兩人沿着甬道往前走,施宗彥放慢腳步,遷就顧如約,“蕭逸當初帶你回王府,打算把你換做我鎮西侯夫人,可惜中間出了岔子,蕭逸的計劃沒成功,機緣巧合,不如就遂了晉王的心願,成人之美,晉王妃說可好?”
顧如約望着施宗彥,施宗彥側過頭看着她,看不出他是認真還是玩笑話。
“侯爺,說笑了,人不是物件。”
“晉王妃不願意?”施宗彥探尋的目光看過來。
“侯爺覺得晉王能答應嗎?”
“晉王妃的意思是晉王舍不下你?”施宗彥的尾音拖長,有別樣的意味。
“晉王能舍下我,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跟侯爺做這個交易,晉王如果答應了,那些跟随晉王拼死效忠的人心裏怎麽想,看到我的下場,還有人願意為晉王賣命嗎?”
“晉王妃不否認你對晉王沒有信心,就是說如果不是你此次為晉王涉險,晉王有答應我的條件的可能。”
施宗彥的話一針見血,自己真正了解蕭逸嗎?自己跟薛貞檸之間在蕭逸心裏孰輕孰重,蕭逸對自己的一往情深,在沒有薛貞檸的情況下。
顧如約坦白地說;“我不知道。”
“你都不能确定一個男人對你的感情,卻能為他不顧生死,不覺得傻嗎?”
“難道侯爺沒有做過傻事嗎?”顧如約反問道。
停頓片刻,施宗彥笑笑,“是呀,我曾經跟你一樣。”變得嚴肅起來,“我保證比晉王對你更有誠意,我的提議,你願意考慮嗎?”
顧如約想都不想地搖搖頭,“侯爺,你了解我嗎?”
施宗彥側頭凝神看她,“我見過你,在救你之前,你在一家包子鋪門前,赈濟饑民。”
顧如約跟薛貞檸有着相同的美貌,內裏卻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善良賦予一個女子即便普通的容貌,那一刻很美,匆匆一瞥,便
定格在施宗彥的記憶裏。
年少之時,因為傾國傾城的容顏為之神魂颠倒,真正在一起,才知道外表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顧如約想起來,去年到鎮上看長生,看到街上的難民,一時起了憐憫之心,做了一件善事,恰巧被施宗彥看到,說:“婚姻不是兒戲,我跟晉王已經是事實夫妻,抛開感情不談,偷梁換柱,對女子極大的不尊重,這樣不光彩的開始,能有個好的結果嗎?”
施宗彥站住,負手矗立池水邊,“你說我把你和薛貞檸一起送還晉王,晉王能如何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