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西山上, 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明敬公主蕭榮華來看顧如約, 明敬公主第一次來,四處看看, 說:“放着皇宮舒服不住,住山上,你是準備把皇宮和皇兄拱手相讓, 自己一個人跑這裏來吃苦受罪?”
沉香端上茶水,顧如約接過一盅茶,輕輕呷了一口, “公主覺得山上苦, 那是公主夏季沒來過, 漫山遍野的野花, 坐在屋裏聞到花香, 下過雨後青草和泥土芳香,沁人心脾, 皇宮裏錦衣玉食, 沒有這裏自由自在的好。”
蕭榮華精明通透,盯着她, 不無遺憾, “你放下了, 可皇兄沒有放下, 将來後悔的不是你, 是皇兄。”蕭榮華發現案幾上擺着的一件根雕, 一個将軍手持大刀,威風凜凜,趴着看,“我倒羨慕你逍遙自在,不受拘束。”
“公主不是來勸我的嗎?”顧如約纖長指尖摩挲着細瓷茶盅。
“我勸你有用嗎?你打定主意不回宮,我白費口舌,我答應皇兄來,也是想來看看你。”蕭榮華又摸着一件根雕小幾,看見根雕花架,古樸精美,“這兩件東西不錯。”
顧如約說:“你喜歡拿走,根雕是三分人工,七分天成。”
“你答應了,可別反悔。”
“公主既然來了,今晚留在山上,我釀的桂花酒埋在山林裏幾年了,還沒喝過,我叫人起出來。”
“沖你這美酒,我也要留下。”蕭榮華爽快地說。
山裏木材豐富,顧如約住的屋子燒火炕,明敬公主坐在炕頭上,把外衣脫了,顧如約穿着單衣,兩人對飲。
最後兩人都喝多了,顧如約恍惚回到從前,容安站在小山村山腳下,看見自己歸來,那份喜悅,溢于言表。
又恍若看見陳州城頭,容安為救她,奮不顧身,浴血奮戰。
一滴淚珠滑落酒裏,往事如煙,點點滴滴,原來醉了她都記得。
皇後住在西山,內務府定期往山上送肉,菜蔬,顧如約上山,只帶了沉香和貞兒、寶枝,還有兩個太監,兩個新來的太監,一個叫福海,一個叫鄧初,顧如約觀察新來的太監裏,這兩個人比較憨厚,老成持重,其餘宮女太監留在萬安宮。
戴連全得皇上面授,帶着太監們一刻不離王妃左右,西山三萬駐軍,山上山下鐵桶一般,戴連全不敢懈怠,皇後娘娘曾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日夜不放松警惕。
幾個太監掃房屋前的雪,顧如約走到屋裏,吸一口涼氣,今年雪大,瑞雪兆豐年,還有幾日就過年了,山上不像京城有過年的熱鬧氣氛,
柳輕羅上山來,奉旨探望皇後,顧如約在晉王潛邸時,兩人關系不錯。
炕桌上擺着茶食,果品,兩人坐在炕桌邊說話,皇帝蕭逸命她來勸說皇後回宮,柳輕羅領了旨意,心裏卻沒底。
顧如約知道她此來的用意,問;“宮裏大家都好?”
柳輕羅道;“托皇後娘娘的福,年下皇上恩典,姊妹們都得了封賞。”
看一眼屋裏只有自己帶來的一個貼身宮女,和皇後娘娘身邊的沉香和貞兒,道;“宮裏有名分的妃嫔都得了賞賜,唯獨沒有東宮那位的封賞,以婢妾看,那位住在宮裏不尴不尬的,換了旁人早自己搬出來了。”
柳輕羅是故意說給她聽的,顧如約焉能不明白,蕭逸當初讓薛貞檸住進後宮,明示或暗示,給薛貞檸皇貴妃或貴妃封號,只是自己跟蕭逸關系僵成這樣,沒如他所願而已。
柳輕羅婉轉地說;“眼瞅着過年了,皇後娘娘離宮之後,後宮無主,宮裏衆人過年提不起勁頭,一年阖家團聚,缺少皇後娘娘,家就不成家了。”
“沒誰年都照樣過。”沒聽說缺了誰,這個年就過不去了。
顧如約在柳輕羅說了半天,方說了這一句話。
柳輕羅何等聰明,便明白皇後的意思,便不再說了。
自然這一趟又是無功而返。
此刻,東六宮鳳鸾宮裏,薛貞檸等皇帝蕭逸的到來。
門口宮女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
薛貞檸急忙走出殿門,迎接皇帝蕭逸,蕭逸已經不是過去的晉王,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薛貞檸跪在宮門口,“恭迎皇上!”
蕭逸虛扶了一把,“免禮!”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鳳鸾宮。
蕭逸在上首坐下,對她說;“坐吧!沒外人不用拘禮。”
薛貞檸知道分寸,沒坐到蕭逸對面,坐在一側下首的椅子上。
蕭逸剛下朝,問;“你派人找我來有事嗎?”
薛貞檸心裏有一絲驚喜,蕭逸同自己說話,沒有用朕的稱謂,用我自稱,體現兩人關系親近。
于是身板挺直,“皇上,我想搬出後宮。”
薛貞檸一直等蕭逸對她做出安排,蕭逸卻遲遲沒有動靜,像是把自己忘了一樣,薛貞檸此舉,意在逼迫蕭逸,也是試探自己在蕭逸心裏尚有多少分量。
蕭逸并沒有看她,手裏拿着一件官窯燒制的天青瓷蓋碗,釉色均勻,光潔如玉,沒有一點瑕疵,說;“你看寧王府如何,你如果喜歡,我把寧王府賜給你。”
先帝生前對寧王頗為喜愛,成年立府的諸皇子裏,寧王府邸最奢華。
薛貞檸瞬間愣住了,她沒想到,自己一提出搬出皇宮,蕭逸立刻應允,沒有任何挽留,連虛假的客套都沒有。
蕭逸一直等自己主動提出離開,看蕭逸眉峰舒展,似乎如釋重負,她跟顧如約兩個人不能并存後宮。
剜心的痛,令她幾乎窒息,很艱難地說出一句,“住在何處我還沒想。”
蕭逸站起身,“想好了告訴我。”說吧,朝外走去,
“恭送皇上!”薛貞檸的聲音微顫,
明黃的身影消失,蕭逸來鳳鸾宮,前後沒有盞茶功夫。
薛貞檸直起身,禮數周到,這是在深宮多年養成的習慣,面部沒有喜怒哀樂。
苦深深地藏在心底,她從小就住在鳳鸾宮,希望長大後永遠住在皇宮裏,那個她喊五哥的少年,終于有一日成為天下之主,她本可以留在這裏,這輩子不離開。
可那個少年已經不是昔日那個給她溫暖,愛護的那個人了。
“郡主…….”
單珠喚她。
薛貞檸恍惚中回過神,一切希冀都破滅了。
那個少年變了,再也回不來了。
蕭逸走出鳳鸾宮,沒有回頭看薛貞檸,他知道薛貞檸在身後注視她,他不能心軟。
出了鳳鸾宮,蕭逸登上辇車,辇車在皇宮甬道行進,兩側高高的紅牆抵擋冬季的寒風。
他突然對高升說了句,“去西山。”
高升扯開嗓子高喊;“皇上起駕西山。”
山上過年,略顯冷清,為了有點過年的氣氛,沉香和貞兒把窗戶新糊了窗紙,雪光映着,屋裏亮堂堂的,火炕添了木材,燒得滾熱。
顧如約跟寶枝坐在炕上剪窗花,寶枝梳頭手藝好,手巧擅長剪紙。
沉香和貞兒提了一壺熱水,倒入冷水盆裏,拿抹布擦拭屋裏的家什擺設。
貞兒檸出濕布,端盆出去倒水時,看見遠處皇上蕭逸踏雪而來,回身朝屋裏喊;“皇後娘娘,皇上來了。”
大紅撒花棉門簾掀開,雪花飄入,蕭逸的靴子上沾滿了雪,帶進來一股冷氣。
顧如約的手裏拿着一張紅紙,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小銀剪子,眉頭沒挑一下,說了句,“皇上來了。”
戴連全和高升替蕭逸脫去紫貂皮氅衣,戴連全殷勤地說;“皇上上炕裏坐,炕上熱。”
顧如約坐在炕上,太監有眼力見,把皇上往炕上讓,高升親自為蕭逸脫了靴子。
蕭逸上炕,坐在顧如約身旁,把一張剪好的喜鵲登枝窗花拿在手裏;“窗花剪得有模有樣。”
顧如約不理不睬的,屋裏熱,蕭逸看見顧如約的臉頰像塗了胭脂,蒼白中添了明豔。
蕭逸看呆了。
顧如約背過身去,蕭逸幹咳了聲,拿起炕桌上一本殘破的醫書翻看。
又看桌上擺着紙張,墨跡剛幹,顧如約謄寫的醫方,每個醫方下工整的繩頭小楷詳細地注解。
顧如約是做事極認真的人。
看樣顧如約在山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蕭逸說:“如約,我來接你回家過年。”
他也不提敏感字眼,回宮換成回家。
高升在旁湊趣,“皇後娘娘住在山上,皇上日理萬機,飯都吃不好,有時批閱奏折到淩晨了,皇後娘娘如果在宮裏,督促皇上些,奴才們對娘娘千恩萬謝。”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瞄了高升一眼,沒說話,卻好像會說話一樣。
蕭逸看着她,顧如約唇角微微翹起,平常不笑時好似笑着。
“如約,一會我背你下山,就像從前上下山我都背着你,記得有一次你趴在我背上睡着了。”
顧如約身輕如燕,沒有多少分量,蕭逸習武之人,背着她上下山,健步如飛,如履平地。
兩人經常在山裏轉悠,顧如約走累了,蕭逸背着她,下坡時怕摔下來,顧如約摟着蕭逸的脖子,手臂緊緊的,蕭逸便故意背着她上坡又下坡。
兩人同時想起來,那段日子梁帝蕭淙軟禁晉王在西山,局勢危險,兩人苦中作樂,可現在想起來,那是一段難得的單純快樂的時光。
他們跑遍了山,采摘野花插在瓶裏,蕭逸每次都挑一朵給她插在鬓邊。
那時候,小夫妻畫眉深淺入時無,不失為房中樂趣。
顧如約正沉浸在回憶裏,被一個撞進來的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斷,“皇上,不好了,義安郡主尋短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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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兩部分,上半部古代背景,下半部民國背景,大家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