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那道明黃的身影看不見了, 眼前珠簾搖晃, 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珠簾外空無一人。
薛貞檸呆立在原地。
“郡主,皇上走了。”單珠看郡主的神情有點害怕。
單珠看她身體搖搖欲墜,急忙扶着她坐下, “郡主,奴婢給您倒一杯熱茶。”
薛貞檸捧着熱茶,茶盅滾燙暖不了渾身冰涼,她輸了,徹底輸了。
輸得什麽都不剩, 當年為救蕭逸被迫離開京城, 十年來,她無時無刻不盼着蕭逸來接她, 她不喜歡西北,也不愛施宗彥, 除了逢年過節,他們很少見面。
她相信晉王答應了,就一定能做到,晉王沒有食言,做到了,帶她回宮, 可是她忘了, 漫長的十年可以改變許多, 包括一個人的心。
如今等待她的只有一條路, 搬出皇宮,從此無緣皇室,只是一個郡主身份,這郡主還是當年先皇賜婚時為籠絡鎮西侯封的,現在這身份變得可笑。
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沒有親人。
薛貞檸啜了一口熱茶,喃喃地說:“單珠,我累了,想歇一會,你出去吧!”
“郡主累了先睡一覺,其它的事等醒了再說。”
單珠扶着薛貞檸躺下,拉過毯子給她蓋上,看薛貞檸閉眼,憂心地帶上門出去了。
一條白绫垂下,薛貞檸站在凳子上,真安靜,空蕩蕩的屋子,幼年失去雙親,被太後收養,她在宮裏生活小心翼翼,讨好太後,宮裏所有的皇子公主。
孤身一人,走時還是孤零零一個人,她笑了,她沒有離開皇宮,跟太後一樣,最後留在鳳鸾宮。
喜鵲登枝剪紙飄落在炕上,蕭逸震驚到半天才緩過神來,急問;“義安郡主她……..”
內心瞬間被恐懼懾住,死字說不出口。
來報事的太監說:“義安郡主懸梁自盡被宮女發現了,已經救下來了。”
蕭逸心一松,輕輕舒了一口氣,怒罵;“狗奴才,說半截話。”
蕭逸走時,對顧如約匆匆說了句,“如約,我要趕回宮看看,你先收拾一下,等我來接你。”
顧如約什麽話都沒說,拿過一張紅紙,繼續剪窗花,沒再看他一眼。
蕭逸離開的腳步有點遲疑,走到門口,似乎不放心地回頭,“如約,等我來接你。”
寶枝看皇上走了,悄悄問:“主子,聽說義安郡主的前夫是鎮西王,鎮西王殺人如麻,是不是對義安郡主不好,皇上才把她帶回宮。”
沉香瞪了寶枝一眼,怪她多嘴,以為皇後娘娘責怪,沒想到皇後娘娘說了句,“不是對她不好,是太好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
寶枝弄不明白,不敢再問。
蕭逸趕回皇宮,直奔後宮鳳鸾宮。
薛貞檸已經被救下來。
蕭逸見到薛貞檸時,薛貞檸坐在榻上,脖頸上一道勒痕,雪白襯得一圈青紫觸目驚心。
蕭逸揮退左右,責備說;“你為何這樣想不開?”
薛貞檸踢翻了凳子,白绫勒緊脖頸,喉嚨聲帶受損,聲音沙啞,“皇上,檸兒只求一個妃位,留在皇宮,常見到皇上,心願足矣,皇後既不能容,搬出皇宮,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我不怨皇上,是我自己執念太深,死心眼罷了。”
蕭逸頹然跌坐在椅子裏,薛貞檸跟他請求封為妃,不與顧如約争後位,可如約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如果封薛貞就算是個嫔位,如約都能跟他決裂,再無回頭的可能,因此遲遲沒有封,他根本做不到兩全。
薛貞檸離開鎮西侯施宗彥,已沒有退路,搬出皇宮,将被京城所有人恥笑,以薛貞檸的高傲,選擇輕生,不難理解。
兩個女子中,他選擇了顧如約,對一個女子深情,勢必對另一個絕情,既然兩個人當中,他注定要虧欠一個人,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要留住顧如約,身邊是不能留薛貞檸的,這一點他很清楚。
薛貞檸看他不說話,苦笑了一下,道;“皇上很愛她?”
“是”蕭逸這回沒有絲毫猶豫回答。
“那日在陳州,城牆上,皇上要換的是她,我說的沒錯吧?”
“是”蕭逸毫不隐瞞自己的真實心裏。
“皇上很後悔當時片刻的猶豫,我說的沒錯吧?”
“是”
蕭逸連續回答三個是,幾乎是薛貞檸話音剛落,沒有思考,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薛貞檸垂眸,顫抖的手暴露出她此刻的感受。
“皇上,我沒什麽可問的了。”
非要他親口承認,從他口中得到答案,他給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蕭逸站起身,“你現在不宜多說話,別想太多了。”
蕭逸走出去,沒提讓她搬出宮的事。
走到外面,蕭逸陰沉的臉,對鳳鸾宮承應的宮女太監說:“看好了義安郡主,如果在發生今日這樣的事,鳳鸾宮所有的人一個不留。”
太監宮女吓得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僥幸義安郡主沒死成,如果死了,他們全都要陪葬。
看皇上走了,單珠走進去,看見薛貞檸坐在榻上,人呆呆的,沒有生氣。
走到跟前,小聲說;“皇上沒有提讓郡主搬出皇宮,是不是郡主可以留在皇宮裏,不用搬了?”
“那又如何?”
蕭逸的心在顧如約身上,她還有機會嗎?以死相逼留在後宮,沒名沒分,處境尴尬,淪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單珠小聲道;“郡主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只要能留在宮裏,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薛貞檸呆滞的眼珠動了動,單珠的話提醒了她,她又何必過于絕望,現在還不是最絕望的時候。
當年遠嫁鎮西侯去西北路上,是她最絕望的時候,不是都過來了,誰又想到十年後,她重回京城,回到皇宮,而且還住進了鳳鸾宮,住過鳳鸾宮的都是普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顧如約得寵,是她的造化,沒有上天賦予她跟自己相近的容貌,蕭逸又怎能對她動心。
這時,一個宮女走進來,低聲怯怯地問:“郡主,現在用膳還是等等?”
“擺膳。”
薛貞檸恢複過來,是單珠那句話,誰又知道以後的事,讓她生出新的希望。
只要還留在後宮,就有機會。
轉眼到了除夕日,沉香和貞兒、寶枝幾個把窗花貼上,顧如約寫了一副對聯,拿去貼在門兩旁,有了過年的氣氛。
高升帶着太監宮女們爬到山上,高升氣喘籲籲,西山不算太高,臺階陡,高升不常年運動的人上來有些吃力。
心裏嘀咕,皇後娘娘住哪裏不好,偏偏住山上,在西北也是,住在山上小山村裏,這來回上下爬,可太不方便了。
皇家陵墓旁一排排房屋,是駐軍的軍營,一旦有戰事,西山駐軍拱衛京師,離軍營不遠有五六排房屋,保護皇後的親軍住,門口高懸大紅燈籠,冷寂的山上有了過年的景象。
兩個太監掃院子,看見高升,跑過來,單腿跪地,“奴才叩見高公公!”
高升站住,喘口氣,“皇後娘娘在屋裏嗎?”
一個太監說;“皇後娘娘沒看見出去。”
戴連全坐在燒得滾熱的火炕上,嘴裏吃着內務府剛送來的新鮮的葡萄,吐了一口葡萄皮,從窗戶看見高升帶着人上山,急忙穿鞋下地,跑了出來,殷勤地招呼,“高公公來了,快進屋,山上不比城裏,站在外頭冷。”
“咱家來請皇後娘娘回宮。”高升道。
戴連全大喜,他奉旨留在山上,內務府三天兩天送東西,山珍海味,飛禽走獸,吃香喝辣的,屋裏燒火,比宮裏地龍不差,他平常不出屋,皇後不叫他,他不到皇後跟前礙眼,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只是有一點,他日夜懸心,就怕皇後娘娘幾時眼錯不見跑了,皇上非要他的狗命不可。
戴連全高興朝高升作揖,“高公公能把皇後娘娘勸回宮,奴才給您老叩三個響頭。”
“咱家試試吧!”
高升沒一點把握皇後娘娘跟他回宮,皇上抽不出身前來接皇後,命他務必把皇後帶回宮,如果辦好了,重重有賞。
沉香和貞兒、寶枝幾個貼了對聯,跑回屋,在小爐子上烤火。
寶枝說;“奴婢看見皇上派人犒賞三軍,送來許多過年的嚼過,還擡了十幾壇子酒,今晚除夕夜,駐軍官兵沒人約束,吃肉喝酒,痛快着呢。”
貞兒說;“咱們的小廚房裏,內務府送的嚼過堆滿了,吃過正月也吃不完,雞鴨魚肉太多了,廚房都放外面凍上了。”
“高公公來了!”沉香烤火,擡頭從窗戶裏看見說。
一會,高升洪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奴才高升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馬上有個宮女打起棉簾,“娘娘請高公公進去。”
高升走進屋,撩袍跪下,“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
“高公公請起。”
沉香搬了一把椅子,高升不敢坐,賠笑說;“奴才奉皇上旨意,接皇後娘娘回宮,皇上太忙,分不開身。”
“高公公回去跟皇上說,以後不用着人勸我回宮,皇上朝事繁忙,不必百忙當中來此地。”
住這裏就是圖個清淨,走一波又來一波,顧如約不勝其煩。
高升為難,來時心裏直打鼓,“求皇後娘娘體恤奴才,皇後回宮住兩日,西山的冬天冰天雪地,過了年,春暖花開,皇後再來山上住。”
高升打着把皇後娘娘哄回皇宮,就萬事大吉了。
“我已經說過,高公公請回。”
高升沒有辦法,只好帶人回宮禀報皇上。
除夕夜,西山上無數個大紅燈籠映照皚皚白雪,景色壯觀。
軍營裏燃着篝火,燈火通明,沉香站在外面看,軍營裏人聲鼎沸,将士們喝酒狂歡。
遂回屋說;“主子,咱們也喝酒猜拳。”
太監福海,鄧初取來酒菜,顧如約命關上門。
帶着沉香、貞兒、寶枝和福海,鄧初幾個人吃酒猜拳。
玩到半夜酒喝了不少,犯困,各自去睡了。
晚上添柴炕燒得滾熱,早晨竈坑裏的火熄了,屋裏有些涼,顧如約似要醒來時,卻感覺周身熱,動了動,徐徐地睜開眼,猛然看見蕭逸睡在身旁,一只手臂緊緊地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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