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身旁的蕭逸正在酣睡, 不知道半夜什麽時候來的, 顧如約拿開他的手臂, 穿鞋下地。
披衣走到外面,清晨西山空氣寒涼,遠處軍營裏一派沉寂, 大概昨晚鬧到太晚,沉香幾個人正在睡覺。
顧如約信步走到後山頂的涼亭裏,山巒森林被白雪覆蓋,入眼潔白幹淨,隐約聽到遠處皇家寺院傳來的鐘聲, 正月初一, 新年伊始。
身後傳來靴子踏在白雪下枯樹葉發出的聲音,男人的腳步沉穩有力。
顧如約沒回頭, 身上一暖,蕭逸把一件狐貍皮鬥篷披在她身上, “早起起來天冷,出來也不知道多穿點。”
蕭逸在背後擁着他,責備的語氣透着關切。
“她沒事了?”
蕭逸知道顧如約問的她是薛貞檸,道;“沒事了。”
蕭逸明顯感到顧如約的身體稍稍跟他拉開距離。
顧如約望着延綿起伏的群山,站在高處,視野開闊。
“皇上, 你放我離開吧!你如果覺得接受不了, 我答應你一輩子不嫁人, 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皇上可以下诏說我暴斃,我從此隐姓埋名。”
“如約,你知道我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蕭逸斷然道,态度強硬,顯然很生氣。
顧如約不說話了。
過一會,蕭逸緩和了語氣,“如約,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從顧如約進晉王府,到現在晉王蕭逸君臨天下,已經第六個年頭了。
最初年少時的勇氣無畏,變得對這段感情懷疑,不确定,到如今身心俱疲,只想逃離。
當日在陳州城頭,蕭逸的猶豫,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升帶着太監找到涼亭,站在亭子外,恭敬地說;“皇上該動身了,大臣們都等着。”
正月初一,文武百官給皇上拜年,皇帝大宴群臣,祭祖祭天。整個正月都極忙碌。
蕭逸握住她香肩,“如約,相信我!”
高升再三催促,蕭逸才走下涼亭,回頭看一眼,顧如約沒有轉身。
正月初三,鄰國派出使者來朝,恭賀梁國新皇登基,拜谒新皇,并送上賀禮。
一支隊伍從最南邊出發,越過邊境,一徑往北走,長途跋涉,一個月後到達京城。
皇帝蕭逸拿着南姜國信使送來南姜國王的親筆書信,南姜國的大王子也是太子雍率領南姜國使者前往中原朝賀,并帶來許多土特産。
蕭逸在乾清宮設宴,請南姜國使團。
太子雍穿着異族服飾,樣貌不似異族粗礦,反而更像中原人,玉樹臨風,儀态高貴。
太子雍從席上起立,雙手捧着酒盅,以示恭敬,“我敬皇上一杯酒,感謝皇上當年派太醫為我醫好病症,大恩大德,無以言表。”
蕭逸端起酒,“你我兩國交好,為雍王子治病,理所應當,如果我梁國有需求,相信太子也一定鼎力相助。”
宮女給太子雍斟酒,太子雍端起酒盅,“這第二杯恭賀皇帝登基,呈上禮物不成敬意,請皇上笑納。”
蕭逸問候南姜國王。
太子雍說;“父王讓我轉達對新皇陛下的敬意,願兩國世代交好。”
兩人連喝了三杯。
太子雍看見顧仲方在群臣之列,站起來,走到顧仲方面前,朝顧仲方一揖到地,“顧太醫為我的病症,盡心竭力,如果沒有顧太醫,我現在還不能站在貴國的土地上。”
顧仲方站起來,回拜,“微臣身為太醫,治病救人此乃本分所在,不敢當太子如此大禮。”
太子雍重新落座,目光朝殿上文武群臣掃過,面露疑惑。
朝皇帝蕭逸問;“敢問皇上,當時為我醫治的顧醫女怎麽不見?”
大殿上,呂道賢、餘平等人是少數知道內情的幾個人,不由笑了。
餘平是武将,性情豪爽,“顧醫女不方便出席酒宴。”
太子雍微微一笑,“顧醫女是個女子,我知道貴國的女子不抛頭露面,這也是我此次前來,除了拜谒皇帝陛下,還有一個目的,請求皇帝陛下答應。”
“太子有什麽請求,盡管說來,只有朕能辦到的,朕都答應。”
蕭逸剛剛登基,天下初定,東北有遼陽王蕭渾,北有北疆和懷王,虎視眈眈,蕭逸的策略跟鄰國交好,騰出手打遼陽王蕭渾和北疆。
太子雍站起來,深深一揖,雍熟悉中原的禮節,了解中原的文化,開口道;“我想娶顧醫女為妻,請求皇帝陛下應允。”
蕭逸的臉一沉,不似方才和善,不是礙着他是南姜國太子,兩國交好,叫人把他趕出去。
冷冷地說:“顧醫女她已經嫁人了。”
太子雍的表情很失望,十分沮喪,“是我來晚了,貴國這幾年戰亂,不然我早想來,是我之過,忘了貴國女子成婚早,到底還是遲了一步,顧醫女已嫁人了。”
蕭逸瞪着他,心說,顧如約早就嫁給我了,要知道你觊觎朕的女人,當初不讓人為你醫治。
正月初三,夜裏下了一場大雪,西山的雪沒過腳脖子,遠近樹木房屋全部被雪覆蓋。
南面山下有大隊人馬上山,蕭逸跟太子雍拾級而上,上到山頂,迎頭一側堆着一個雪人,雪人手裏握着□□,像是站崗放哨的士兵,頭上還帶着棉帽子。
威風凜凜,蕭逸不用猜,也知道這雪人是顧如約跟幾個宮女堆的。
還是這般淘氣。
太子雍生長在南邊,一年四季沒有雪,初到京城,看見下雪覺得很新鮮。
此刻圍着雪人轉悠,稀奇地驚嘆。
蕭逸朝顧如約住的房屋走去,看見房屋前有兩個太監在掃雪,兩個太監看見皇上,急忙跪倒,“奴才給皇上拜年!”
兩奴才還挺機靈。
“皇後在屋裏嗎?”
“皇後出去了?”
“去哪裏了?”
“奴才不知道。”
蕭逸罵道:“要你們幹什麽吃的,皇後去哪裏都不知道?”
“奴才該…….”
兩個太監及時收住,沒有把死字說出來,大過年的讨個口頭吉利,觸皇上黴頭。
蕭逸在山上找了半天,看見一片梅林,枝頭白雪下露出星星點點的豔紅,看見顧如約站在容安的墓前。
蕭逸走過去,站在顧如約身邊,說:“這些梅樹移植過來還都活了。”
這是顧如約命戴連全辦的,戴連全是蕭逸身邊親信太監,辦事能力強,顧如約上午剛吩咐,下午戴連全就弄了梅樹來,栽種全成活了,功勞一件。
太子雍一步步走近二人,站在墓碑錢,深深拜了三拜,“沒想到容公子這樣清風霁月的一個人,安靜地躺在這裏了,可惜了。”
容安當年率領梁國使團,出使南姜國,太子雍見過容安。
太子雍轉過臉,定睛地看着顧如約,“你怎麽瘦了?”
蕭逸為她攏了隴一下衣襟,“是朕照顧不周之過。”
一雙澄澈的大眼睛,像冰雪下的清泉,淡淡的沒了生動靈活。
雍盯着她,“發生什麽事了,你看上去這樣羸弱?”
顧如約輕描淡寫地說:“我受了點傷?”
太子雍緊張地神色,上下打量她,“你傷在哪裏?”
“太子殿下,傷早已經好了。”
那紮在胸口的一刀外表的傷口已經淡了,心裏的傷口卻沒有愈合。
太子雍盯着她的眼睛,“你變了?不像在南姜國給我念書的顧醫女了。”
當初在南姜國時,顧如約為了王子雍早日有所感知,每日午後坐在床前椅子上,讀史書,正讀到商鞅變法時,王子雍醒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陽光灑在她身上,飛揚的神采。
自己醒過來第一眼看見她,夢境裏一樣,這幾年他一閉眼,出現那日午後的情景,溫馨幸福。
“變了嗎?是幾年沒見,我老了吧!”顧如約玩笑道。
“朕的皇後怎麽說自己老了,朕還沒說老。”蕭逸看她的眼神是寵溺的。
太子雍問;“你已經是皇後了,好像并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顧如約矢口否認。
這位南姜國的太子心細,看出不對。
蕭逸內疚,自己忙于國事,太子雍幾年未見顧如約,都發現顧如約不一樣了。
陳州回來,顧如約變了,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顧如約并不快樂。
容安的死,成了顧如約心頭的痛。
應太子雍的請求見顧如約,蕭逸本可以不用親自帶他來,正月裏他各種朝宴,忙得不可開交,又不願意太子雍一個人來見顧如約,百忙中帶太子雍來西山。
三個人走出梅林,蕭逸問;“太子已經見過顧醫女,同朕下山吧!”
蕭逸不願意他多接觸顧如約,太子雍倒也看出來了。
太子雍故作不知,說:“西山景色好,難怪皇後住山上,我留在山上住幾日。”
蕭逸礙着他的身份,表面客套,不能直接下逐客令,“太子喜歡西山,山上條件簡陋,委屈太子了,過兩日朕派人來接太子。”
蕭逸走時,私下裏囑咐戴連全,“看着南姜國的太子,別讓他跟皇後太接近。”
“是,皇上。”
戴連全心說,皇上吃姜國太子的醋。
太子雍恭送大梁皇帝下山。
回頭對顧如約說:“山上月下賞雪,別有一番意境,我住在驿館人多嘈雜,山上安靜,我喜歡這裏。”
顧如約道;“西山賞雪有一個好去處。”
“在哪裏,今晚帶我去。”
“不需遠走。”
顧如約住的房屋後窗賞雪最佳。
當初她挑中這間屋子,就是覺得後窗的夜晚景色極美。
太子雍是年輕成年男子,不是少不更事,兩人在一間屋子裏共同賞雪,與禮不合。
交代沉香,“把靠西側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南姜國的太子住。”
這間把頭的屋子西面牆有個窗,哪裏夜晚的雪景很美。
太子雍跟顧如約進了堂屋,堂屋裏炭火盆裏木炭燒得通紅,撲面暖氣,夾雜着花香,漢人女子住的屋子精致。
“這真是冰火兩重天。”
太子雍穿着裘皮氅衣,進屋熱了。
沉香端上熱茶,太子雍此刻想喝涼茶。
戴連全跟進來,他一直不離這位南姜太子,殷勤備至,顧如約知道這一定是蕭逸安排的,顧如約跟前有三個侍女兩個太監,戴連全帶着幾個太監随侍左右,還有太子雍帶來的人,這麽多雙眼皮底下,蕭逸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宮規森嚴,離開皇宮,少了約束。
晚膳,顧如約命小廚房精心準備菜肴,貞兒和寶枝端到西頭屋裏。
太子雍拿起箸,品了幾口菜,“漢人的飲食,比我南姜國精致多了,你們皇後費心了。”
“可不是,菜肴都是皇後親自定的。”
貞兒口無遮攔。
“回去替我謝皇後的盛情款待。”
這個夜晚,太子雍生平頭一次睡火炕,太監多添了木材,火炕滾熱。
太子躺在炕上,欣賞西窗外夜晚的雪景,真好似一副流淌着靜谧的墨畫一般。
顧如約沒騙他。何須別處,窗含西嶺千秋雪,就是這個意境吧。
太子雍喜歡漢人的詩詞,漢人高貴階層精致的生活,一見鐘情另一間屋子裏的女子,可惜顧如約早嫁作人婦。
顧如約此刻也躺在炕上,足不出戶即可從後窗賞雪,夜晚的雪景真迷人。
※※※※※※※※※※※※※※※※※※※※
接檔新文:
背景兩部分,上半部古代背景,下半部民國背景,大家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