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四朵雪花(十四)
又是一年盛夏。
桂芬嬸兒捶着腰杆子直起身, 較之半年前,她清減不少,人也憔悴許多。沒辦法, 家裏三個娃, 裏裏外外的活兒她一把抓, 兒子因傷退伍轉業,但因為缺了一條胳膊, 許多職位都不能做,所以在縣城轉了文職,工資不算多, 桂芬嬸兒不舍得花錢。
她盤算着, 兒子還沒娶媳婦呢,娶媳婦要一筆錢,以後有了親生的娃, 還得花錢,自己年紀大了,保不齊哪天生個病, 還有那收養的三個娃,不是親生的, 更得好好養,上學先不說,衣食住行哪哪兒都不能虧, 桂芬嬸兒頭疼啊。
這年頭, 男人不管家裏瑣事, 帶孩子煮飯洗衣都是女人的活, 桂芬嬸兒伺候兒子伺候慣了,舍不得葉向陽幹這幹那, 她現在就想趕緊給兒子找個媳婦,其它的事目前都不重要。
她擦了把汗,把摘好的豆角黃瓜洋柿子整齊地碼進籃子裏,遠遠看見路上有輛黑色小轎車駛過,這種車桂芬嬸兒見過,向陽出事後,他領導來看他,坐的就是這種車,難道說又有人來家裏慰問?
想到這兒,桂芬嬸兒連忙把手在褲腿上擦擦,拎起籃子往家趕,向陽中午在單位食堂吃,兩個男娃放學回家吃,不過晚上全家人都一起吃,所以還得早點回家做飯:“妮兒,走家了。”
樹蔭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聞言,清脆地應一聲,再吃力地将面前的尼龍袋往前扯,她剛才坐樹下摘菜呢。
桂芬嬸兒一手拎着籃子,一手牽着小女孩,不過她猜錯了,那輛小轎車似乎并不是來找向陽的,桂芬嬸兒回家換了身幹淨衣裳,又把家裏打掃打掃,等半天沒等到,思來想去弄不明白,她吩咐妮兒看好爐竈的火,自己出去打聽。
妮兒年紀小,但卻是三個娃裏最懂事的一個,可能是因為另外兩個娃家裏出事時年紀一個八歲一個七歲,而妮兒無母無父被葉向陽帶回來時還不到三歲,由桂芬嬸兒把她帶大,她的幼時記憶已忘卻幹淨,真把桂芬嬸兒當成親奶奶。
桂芬嬸兒對三個娃都很好,衣食住行打理的樣樣齊整,但她跟村子裏別人家一樣,男娃可以調皮搗蛋到處玩,女娃就得學着怎麽做飯洗衣服幹家務,因為女娃以後要嫁人啊,要是這不會那不會,還怎麽找婆家?
祥子跟霖霖兩個男娃到現在還不會生火,妮兒已經知道菜該怎麽炒了,她就是個頭小,再加上葉家竈臺高,踩小板凳上都夠不着,桂芬嬸兒正盼着妮兒早點長大幫她減輕點負擔呢。
可桂芬嬸兒這一走,直到天黑才回來,妮兒自己磕磕絆絆把菜炒糊了,葉向陽一點不嫌棄,他把糊了的菜夾到自個兒碗裏,從出事到現在過了半年,他也從陰郁悲觀中漸漸走出,一家老小還等着他賺錢養活,哪能就這樣當撒手掌櫃?
祥子跟霖霖讨論着學校的事,妮兒安靜吃飯,只有桂芬嬸兒魂不守舍,葉向陽問:“媽,你咋了?”
桂芬嬸兒拿着筷子,心裏那叫不是個滋味兒,她問:“向陽啊,你還記得汪家那個跟你定親的丫頭不?”
葉向陽當然不會忘,“記得。”
桂芬嬸兒百味陳雜道:“今天省裏來人了,去老汪家的。”
葉向陽點頭:“我知道這事兒。”
“你知道?”
“是啊,我好歹也在政府單位,今年的省狀元出在咱們村,那是山窩窩飛出來一只金鳳凰,我怎麽會不知道?”
桂芬嬸兒說:“那要是你倆婚事成了……”
葉向陽:“媽,人家比我小那麽多,書又讀得那麽好,我現在還是個殘疾人,你就別再提這事兒了。”
桂芬嬸兒難受,她好好一大兒子,現在只能做文職,基本沒了往上升的希望,他那些領導戰友對他确實是好,但這又能維持多少年?他自己的終身大事沒個着落不說,還得給別人家養活三個娃,養女娃也就算了,以後到了歲數出門子,這祥子跟霖霖兩個男娃,娶媳婦蓋房子,哪個不得錢啊!
以前向陽健健康康前途無量,人家姑娘聽說來了就當三個娃的後媽都得考慮考慮,更別提現在了。
“一個丫頭片子,讀書讀得再好,又有啥用?以後還不是得嫁人。”桂芬嬸兒低聲說,仿佛只有确定“了了一定會嫁人”這個想法,她才能好受一些。
葉向陽想起了了,也不免唏噓,“聽說她連跳兩級,今天省教育局的人來,就是給她送錄取通知書的,這讀書讀的是真厲害啊。”
妮兒聽着,刨了一口飯,眼睛亮晶晶的:“爸,我也想去上學。”
葉向陽笑了:“成啊,不過你才五歲呢,太小了學校不收,至少得六歲才行。”
桂芬嬸兒猶豫道:“六歲是不是也太早了啊?村裏很多人家都是八九歲才送女娃去上學。”
比起女兒,葉向陽其實也更看重兩個兒子,但他畢竟比母親見識廣,再加上了了的存在,他感覺自家女娃說不定也能讀得那麽好。
他上學那會算是很聰明的學生,但在讀書厲害的人裏,女生的确是要少一些,老師們會說女孩發力早但後勁不足,男孩發力晚可後勁兒足,所以小學女生成績好,到了初高中男生就會後來居上,而且數理化這樣考驗邏輯能力的學科,也是男生更擅長,因為女生感性,她們很難學好數學。
可葉向陽活到三十歲,所見過最會讀書的就是了了,她是女孩,也沒見哪裏真比男孩差。那自家妮兒要是去上學,說不定也是第二個了了呢?
——有這樣想法的,不僅僅是葉向陽家,十裏八鄉的村子在得知通頭村老汪家的丫頭高中連跳兩級還成了高考狀元之後,不說考上大學有什麽好處,光是鎮縣市省的表揚跟獎勵,就足夠他們眼紅了!
汪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啰!
其中大部分人來取經,想問了了到底怎麽學才能學得這麽好,也有小部分沒有自知之明的,見她考上大學,恨不得立刻就把親事定下,左鄰右舍也因這好消息送來不少賀禮,一把青菜幾個雞蛋一塊豬肉之類的,汪老太樂得幾乎合不攏嘴。
趙春梅已經麻木了,反倒是汪老大見了了如此風光,氣得把汪興軍狠狠打了一頓,然後警告汪興民:“了了都能考上,你要是考不上,看老子怎麽抽你!”
汪興民今年高考……他比他哥汪興軍好一點,但也沒好到哪裏去,聽親爹威脅要抽自己,差點哭出聲。
來的人太多,汪老太裝模作樣對了了說:“你就教教他們吧,看着怪可憐的都。”
自打省裏來過人,汪家院子就沒空過,了了居然真的願意傳授秘訣,她說:“女孩比男孩更會讀書。”
汪老太一愣,趙春梅一愣,偷偷摸摸來圍觀的桂芬嬸兒也一愣,村民們更是一愣。
“女孩冷靜理智,邏輯能力更強,如果她們可以像我一樣,不下地,不幹活,書就會讀得很好。”
岚風把手順着窗戶縫伸進來用力揮舞:“是真的!自從我不用幹活專心上學之後,我次次都考第一!”
汪老太好面子,她生怕有人翻舊賬,說起從前孫女在家怎麽被差使,連忙說:“是啊是啊,俺可舍不得俺家孫女下地,平時都随她在屋子裏讀書,那家裏好東西都先緊着她吃她用,你們看,這高考狀元喲!光省裏獎勵的錢,就比俺這些年養大她花得多!”
汪香留心想,你還真好意思說,家裏的好東西不都是媽寄回來的嗎?那本來就是了了的,還需要你緊着。
浩瀚跟妹妹在南屋窗外圍觀,她感慨,皇帝陛下不愧是皇帝陛下,了了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就會給人一種“陛下說得絕對是真理”的感覺,非常蠱惑人。
但了了沒說錯,女生整體确實是比男生更會讀書,浩瀚大學剛畢業那會考公,筆試排名永遠女生居多靠前,可惜一到面試環節,女生的優勢便大幅降低,原因并不是她們水平差,而是因為男考生天然的性別優勢。
她在入職時也被hr問過以後規劃,尤其是結婚生育,但男員工就不會。
浩瀚時常覺得,自己要是也能有個老婆,升職加薪肯定比現在更快。
随着了了的話,七月的天突然刮起一陣風,這陣風不像夏風那樣悶熱,反倒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寒意。
桂芬嬸兒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反正她一進家門,就瞧見妮兒坐在小凳子上摘韭菜,兩只小小的手沾了許多泥巴,祥子跟霖霖擱一邊打鬧,她想都沒想就喊:“祥子霖霖別玩了,來摘韭菜,早點摘完早點出去玩。”
祥子霖霖不是葉向陽親生,桂芬嬸兒對他倆向來是疼愛中夾雜着幾分客氣,生怕自己對娃兒不好,以後被人嚼舌根,這還是第一次,兩個男娃被要求幹活。
他倆在農村,那是非常少見的小少爺形象,可能是桂芬嬸兒平時對他倆太過溺愛,兩人年紀又不大,光看着韭菜上的泥巴就感覺惡心,怎麽可能願意坐下幹活?
祥子帶頭跑了出去,霖霖随後跟上,妮兒懂事地說:“奶,你別生氣,我幫你摘。”
桂芬嬸兒腦海中回想起在老汪家聽見的話,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幾年來三個娃都幹了些啥,祥子霖霖天天瘋玩,淘氣闖禍不說,每次從外面跟泥猴兒般回來,光衣服上就得她用手搓個三四遍才能洗淨。
就這,她還舍不得使喚呢。
桂芬嬸兒突然覺得自己對孫女太不好,她想起在老汪家看見的了了,其實從第一次見面,她對那丫頭就有種說不出的讨厭,這種讨厭不是因為了了即将成為自家兒媳,而是……她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可能。
難道桂芬嬸兒不想跟了了一樣去讀書?難道她不想當高考狀元被人贊美簇擁?難道她不想去讀大學?
她當然想!
只不過她得不到,僅此而已。
“奶?”
妮兒稚嫩的聲音在桂芬嬸兒耳邊響起,她定睛看見小孫女擔憂的臉蛋,“你是不是不好受?你生病了嗎?”
桂芬嬸兒之前病倒,就是五歲的妮兒察覺的,她年紀雖小,卻很聰明,知道自己沒力氣,就跑出去叫人,這才給桂芬嬸兒撿回一條命。
妮兒正擔心着呢,猛地被奶抱住,她感覺喘不過氣,掙紮了兩下,弱弱叫道:“奶……”
不知過了多久,桂芬嬸兒才舍得松開,她眼圈通紅,摸着妮兒的小臉蛋:“去玩吧,這菜讓奶來摘。”
妮兒搖頭:“我幫你。”
“沒事兒,你今天幹的活夠多了,能吃飯了。”桂芬嬸兒開玩笑,“以後咱家實行勞動制,多勞多得,幹活的才有飯吃,你祥子哥跟霖霖哥不幹活,今天不許他們吃飯。”
妮兒睜着圓溜溜的眼睛,被桂芬嬸兒推到一邊,她從小就不喜歡跟男孩一起玩,村裏的女孩又都要幹活,沒幾個朋友。
桂芬嬸兒一邊摘菜一邊分心去看孫女,發現妮兒正在翻書,那是祥子一年級的課本,讀完了就到處亂扔。
花花綠綠的,桂芬嬸兒識字有限,可看着妮兒的表現,她徹底信了老汪家丫頭的話。
她自己歲數大了,也不知還有多久好活,更不知啥時候才能給兒子說上媳婦,當然也沒機會從小學重新讀起,但妮兒有啊!
從這天起,桂芬嬸兒一反常态,對待孫兒們的态度來了個對調,妮兒不用學着洗衣做飯幫幹活,每天玩就行,祥子跟霖霖必須得幹,不然就別吃飯。
祥子霖霖哪裏受過這種落差,立馬選擇反抗,但肚子總是會餓,他們只能屈服。
桂芬嬸兒沒有不管他們,她還是很疼這三個娃,只是把從前對男娃的偏愛縱容,全轉移到了妮兒身上。葉向陽不懂這是怎麽了,可老太太樂意,而且他也覺得男孩有點動手能力挺好,他剛開始參軍連被子都不會疊,被人笑話了好久呢。
汪家依舊維持着每天門庭若市的情況,汪老三驕傲之餘,免不了擔憂,他不大想讓女兒走太遠,在他心裏,擱市一中上學就夠遠了,一個月只能見一次,讀大學去省裏讀不就行了嗎?為啥非要去首都呢?
他媳婦當初心心念念的就是回首都,現在他閨女也要去,她們娘兒倆是不是真打算不要他了?
汪老三的多愁善感完全沒有影響到了了,她本就沒打算在這裏多待,汪香留贊成她去首都讀書,這樣好的機會,不比留在農村随便找個人嫁了強?
同樣贊成的還有浩瀚,她再三肯定讀書的重要性,而且可能真是因為了了,錢家女人對岚風都好了不少,因為岚風現在是錢家讀書最厲害的人,星河也背着小書包躍躍欲試,暑假過完,她就要去讀小學啦,以後可以每天跟四姐一起上下學,遇到多少變态都不怕!
“可惜這兒太窮了,雖然通電,但沒電話,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面。”
這是浩瀚最大的遺憾,了了一走,下次再會恐怕得到過年的時候了,而且……她感覺了了不一定會再回來。
岚風聽了,有點想哭,她問了了:“你不會把我們忘了吧?”
汪香留回答道:“不會的,我肯定記得你們,了了要是忘了,我會提醒她。”
了了沒說話,星河想了想,拔腿往家裏跑,沒多久回來時,手裏多了個不怎麽好看的木雕,這木頭是她自個兒撿的,雖然顏色不搭,卻雕成了雪人的模樣。
她踮起腳尖,把木雪人放到了了窗臺,“送給你。”
了了依舊沒有說話,姐妹三個早已習慣她這樣,浩瀚說:“不管怎樣,我以後會給你寫信,你要是收到了呢,想回就回,不回也成,咱們有緣再見。”
汪香留問了了:“她們這樣情真意切,你怎麽都不感動?星河都哭啦。”
了了感受不到離愁別緒,在她看來,人生短暫,總有無數的人在生命中來來去去,即便志同道合,亦會因各種各樣的理由分開,同路而行的時間總是有限,所以沒有必要為了分別與失去痛苦落寞,離別不是永別,是新的開始。
汪香留對浩瀚三姐妹依依不舍,雖然自己沒有跟她們說過話,可這一年多的相處,已足夠令她将她們當作親人一般的朋友,想到就此分離,不知何日能再見,她便感到陣陣酸楚,眼淚止不住。
就這樣一直到開學前一周,糾結難受了一暑假的汪老三才決定送女兒去讀書,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能他到現在都還耿耿于懷,那令妻子義無反顧離開的“首都”,究竟是什麽模樣,但汪老太生怕兒子去了就不回來,死活不許他去。
了了不需要人陪伴,她的行李就一個書包,但她沒想到的是,綠皮火車坐起來令人如此不舒服。她的票是夏主任幫忙買的,一張火車硬卧票,但密閉的車廂裏氣味難聞無比,嘈雜且吵鬧,那張用來睡的床,被單與枕頭還泛着淡淡的黃。
了了靠窗坐着向外看,汪香留此刻很慶幸自己只是個小雪人,聞不到任何味兒,不過上鋪那個中年男人鼾聲如雷,聽得她無比煩躁,此起彼伏的呼嚕聲磨牙聲,講夢話的聊天的打牌的哈哈樂的什麽都有,她真佩服了了能在這樣的環境裏維持心境平穩。
從通頭村到首都,光是火車就得轉三趟,一共用時三天兩夜,了了終于到達最後一站。
出站口人擠人,了了等別人下了車自己才走,她讀市一中時,放假了也很少回村,夏主任就會帶她去自己家裏住,又帶她去省圖書館,去博物館動物園,去一些小村小鎮根本沒有的地方。
可是和首都比起來,連省都成了村,這裏高樓大廈鱗次栉比,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了了背着書包站在出站口左側的方向牌處,雖然是第一次來,卻并不慌張,夏主任本來還想送她,被了了拒絕,她不喜歡被人當作小孩保護,她更願意夏主任以朋友的姿态與她相處。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抓賊啊!抓賊啊!有人偷我的包!有人偷我的包!”
車站附近扒手極多,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動容,可偷她包的是個高個男人,頭戴鴨舌帽,一臉兇神惡煞,他周圍的幾個男人紛紛讓開,對方一路直沖向了了,邊沖邊罵:“滾開!別擋路!”
他要是不罵這一句,了了興許不會管閑事,偏偏他罵了,那只能算他運氣不好。
在他朝了了撞來時,了了往後一退,抓住方向牌往前一拍,正中男人天靈蓋,直接将他拍倒在地,這人一倒,身上掉出好幾個錢包,有趣的剛才沒敢攔他的男人往身上一摸,大叫:“那不是我的錢包嗎!這天殺的啥時候把我包給割了!”
了了懶得理會,轉身離去,汪香留坐在她書包上跟她背靠背,說:“哇,那個小偷挨打了,好多人在踹他。”
了了手頭有不少錢,走之前浩瀚還硬給她塞了兩百塊,她來得比較早,自己按照地圖跟方向牌找到了去學校的路線,上了公交車,公交車行駛圍着火車站繞了一圈,正好看見那個小偷被公安摁上警車。
汪香留自打到了首都,像是得了多話症一般,唠唠叨叨不停,說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話,她很緊張。
這也是她頭一次到首都,到這個,母親寧可與她分開,也要回到的地方。
這裏有什麽好呢?會跟媽再重逢嗎?如果遇到的話,要說些什麽呢?打招呼嗎?問好嗎?還是——
汪香留胡思亂想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沒辦法跟媽說話,因為她已經死了,失去了那屬于自己的人生,即便有機會再見,她也沒可能問她任何話。
想到這裏,她感到無比失落,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