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第十四朵雪花(四十四)
南王是一位看起來就有點大病在身上的人。
他年過不惑, 眉間有着常年發怒擰眉導致的川字,一雙銅鈴大眼仿若要吃人,身材倒不是很魁梧, 約莫一米七五, 這個身高在封建社會不算低, 眼底血絲遍布,康淼猜測他這段時間應該是吃不下也睡不好, 整個人很有氣勢。
但康淼并不怕他。
她膽子不算小,也不算大,面對封建時代殺人如麻的君主, 康淼心裏升起的并非恐懼, 而是厭惡、鄙夷。
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崇拜或畏懼封建皇帝,因為她是個有思想的人,何況這位算不上明主, 只是個無能狂怒所以拿無辜之人的性命來撒氣的混蛋罷了。
南王死死盯着這個不懂事的侄女,她叫什麽,多少歲, 母親是誰……這些他通通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南王不在乎這個:“你說的能幫朕反敗為勝的寶貝是什麽?如果是假的,朕一定将你碎屍萬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康淼心想, 這是求人辦事的态度嗎?就這種主子, 傻子才會效忠。
“火槍。”
康淼剛把家夥掏出來, 附近的侍衛便齊刷刷拔刀, 尤其是見識過火槍厲害的那幾個,直接擋在了南王身前, 康淼樂了:“怎麽吓成這樣?我也就只有兩顆子彈,剛才已經用掉一顆了。”
随即她又對南王說:“這東西厲不厲害,試試看就知道了。”
她攤開手心,露出自己賒賬的第二顆子彈給南王看。南王十分謹慎,離得老遠不說,還讓侍衛前後左右圍住自己,除非康淼有百步穿楊的射擊水平,否則恐怕沒法只用這一顆子彈幹掉南王。
她才不會上去送死,她還要全須全尾的活着出去呢。
按照康淼的吩咐,南王命人搬來一個靶子讓她試槍,康淼準頭還行,南王盯着她手裏的火槍陷入沉思,這東西比起弓箭小巧得多,而且子彈方便攜帶,射程也遠超弓箭,殺傷力更是強悍無比,如果能訓練出這樣一支火槍隊,即便不能将鄄州軍幹掉,短時間內也能喘上一口氣。
康淼用完了子彈,将火槍交給了一名太監,看着對方送入南王手中。
南王掂量了許久,問:“你想要什麽?”
康淼:“我什麽都不想要,我恨你,因為你殺了我的父親與兄弟。”
南王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周圍的宮人侍衛也都用震驚的眼神望着康淼——她怎麽敢這樣跟陛下說話的!
但康淼話音一轉:“可是我更恨背叛了大晟的鄄州軍,比起大晟氣數斷絕,皇室血脈凋零,我寧可坐擁天下的皇叔。”
她說這話時态度堅定語氣真誠,如同發誓,這個說法成功取悅到了南王,他面上怒容尚未退卻,已經哈哈大笑:“不愧是皇室公主,有氣節,知進退!若真能殲滅鄄州軍,朕便封你為護國大公主,天下好兒郎任你挑選!”
叔侄二人成功達成共識,康淼随即告訴南王,除了火槍外,她還可以制作土炸彈,聲如天雷,殺傷力更強,絕對能讓鄄州軍反應不及。
眼看南王露出興奮的表情,康淼話音一轉:“不知當初給父皇煉丹的道人們可還在?這火藥便是我看了他們的煉丹之術後琢磨出來的,若有道人們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南王:……
你不早說!
他跟其它三位藩王打進京城後,當時還比較要臉,不好砍別人,便以蠱惑君心的罪名将給老皇帝煉藥的僧道全砍了個幹淨,連同他們的物品,也一把火燒了,現在去哪兒給康淼找人?
康淼嘆氣道:“若是沒有助手,僅我一人,恐怕要花不少時間了。”
南王眉頭擰得死緊:“既然如此,随便召些別的道人前來可有用處?”
康淼說:“我也不知道,不妨試試看。”
她憑借着火槍成功入宮而不死,還被南王安排了一個火藥研發團隊,康淼哪可能真給他制作一批炸彈出來,不過是拖點時間,她還不信了,她找不到弄死南王的機會,這滿宮這麽多女人,就沒一個想活命的?
由于火藥研發遲遲沒有進展,主要是不能量産,這讓南王無比煩躁,他這人吧,一焦躁就想殺人洩憤,誰讓他生來高貴,旁人的性命在南王眼裏與蝼蟻無異,更何況他是有正當理由的。
前一批殺的是老皇帝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子,這一批就輪到了剩下的,南王的理由是,老皇帝已死,如今這些女人養在後宮不成體統,所以要送她們去太廟祈福。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心話,南王提前通知了餘下的宮妃們,面上是做到了,至于她們是走着去還是躺着去,又有什麽區別呢?
要不是康淼這個公主有點價值,導致南王決定将她的姐妹們暫留一段時間,恐怕公主們也難逃此劫。
當然了,等他派去康淼身邊的人學會了如何制作火藥,康淼就沒用了,南王不會留這麽個危險的侄女在身邊,更不可能放她出去,萬一她落入叛軍之手,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
老皇帝剩下的宮妃們大多年紀偏大,國破城亡,改朝換代,她們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只能被迫接受南王的安排,南王讓她們生她們才能生,南王要她們死,她們便只能死。
這其中有認命的,有絕望的,有一心殉國的……也有不甘心的。
老皇帝後宮足有近千人,如今南王登基,宮妃們再沒了以往單獨住一座宮殿的待遇,她們跟公主們一樣,都被關在一起,每日除了從窗戶裏往外面看,其它的什麽都做不到。
得知南王要将宮妃們送往太廟祈福,有些單純的竟松了口氣,覺得哪怕是去陰冷凄涼的太廟,也比留在朝不保夕的皇宮中強,至少在太廟她們有活下去的可能。
一位孕育了小公主的妃子卻不這麽覺得。
她今年也就三十左右,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但老皇帝在時,卻早已失寵數年。好在有個女兒,位份也不算低,再加上皇後寬和,日子總算過得去。
這位蔡嫔娘娘都想好了,等女兒到了出嫁的年紀,她便求皇後娘娘幫忙挑選一位品貌雙全的夫婿,趕緊将女兒送出這吃人的皇宮,到外頭過日子去,自己比皇帝年輕這麽多,等當上了太妃,自有時間與女兒再團圓。
誰知老皇帝嘎嘣一下沒了,藩王作亂,整個京城被攪和的一片混沌,連帶着蔡嫔娘娘的夢想也跟着徹底破滅。她非常非常非常擔心女兒的安危,她不受寵,導致女兒在老皇帝那毫無地位,宮裏人多捧高踩低,母女倆沒少受人白眼。
因此女兒便養成了膽小內向的性子,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乍一分開,蔡嫔娘娘怎麽能放心?
尤其是在南王将公主們當貨物們轉贈給手下後,蔡嫔娘娘更是焦慮的整晚整晚睡不着。
母女倆分開關押,她想打聽點消息都不行,如今南王要她們去太廟祈福——得了吧,只有傻子才會信!前頭剛殺了一批人,随後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人多眼雜,蔡嫔也不敢跟太多人提出自己的想法,只能尋了皇後,及幾個交好的嫔妃,委婉表達了這個猜測。
皇後對此并不意外,她并非老皇帝元後,也非潛邸時舊人,而是第三任,迄今無男無女,只是出身清貴才被南王留下——她姓羅。
鼎鼎大名的羅氏女,老皇帝當時便看重她的才情将她迎入宮中,只是入了宮後老皇帝發現,女人太聰明了就一點都沒有女人味,所以皇後并不受寵。
羅皇後從來不争寵,她身為羅氏女,自該為家族犧牲,因此接到聖旨後才自願入宮,可她并不喜歡老皇帝那一身皺巴巴的皮肉,多年下來,活得愈發像一座塑像,空有形狀,失去靈魂。
後妃入宮後,不似民間女子隔一段時間能回娘家探望一二,自羅皇後入宮,羅家便淡出朝廷,算起來,她恐怕近二十年沒有再見過家人。
蔡嫔忍着眼淚道:“我死了便也死了,可我的辰安怎麽辦?她尚未及笄,還是個孩子,南王不會放過她們的。”
宮妃們得知大難臨頭,個個心灰意冷,只覺求救無門,天下如此之大,她們竟尋不到一條活路。
在花朵般的稚嫩年紀入宮,與能做父親的丈夫敦倫,随後便被遺忘,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們像生長在冷宮牆面上無人問津的黴菌,消磨着無聊透頂、一眼看得到頭的時光,人生數十載,被圈養在這華麗的宮廷之中,默默地等待皇帝不知何時能再想起的臨幸。
這一生,真就這樣過去啦?
羅皇後眼如死水,她不怕死,也無所謂死不死,但蔡嫔的孩子她見過,小小的一個,很可愛很懂事,見到她會羞怯地叫一聲母後,她生辰時,還笨拙地繡了一只看不出是什麽圖案的荷包送來。
羅皇後曾經想過,等辰安到了找夫婿的年紀,蔡嫔肯定會來求自己幫忙,她挺喜歡那孩子的,會幫忙尋個好歸宿。
沒人知道她心裏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想老皇帝快些死,這樣自己就能快些當上太後。
也沒人知道這近二十年下來,她有多麽多麽多麽後悔。
後悔年少無知,毅然決然為了家族入宮為後,那時只覺自己生為羅氏女,不應堕了羅氏之名,更不能辜負祖父與父親的教導,她覺得她能接受,但事實證明她不能。
有時候,羅皇後會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妹妹,素素那個生了反骨的丫頭,如今過得怎樣呢?有沒有遇到壞人,有沒有被人欺負?她離家出走時,聽說什麽貴重物品都沒帶,一個柔弱的閨閣千金,在外面怎麽生活?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後悔,後悔在與妹妹最後一次見面時,不顧對方心上的傷痕,指責妹妹玷污羅氏門楣,毫無氣節可言。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羅皇後回過神,怔怔地看着眼中含淚的蔡嫔:“我已經不是皇後了,叫我的名字即可。”
蔡嫔卻不敢這樣沒有規矩,因為羅皇後在,失寵的她才能帶着女兒在後宮正常生活,受到不公也有人給母女倆做主,“娘娘,眼下咱們應該如何應對?我現在只想知道辰安如何了,我真怕、真怕——”
羅皇後心想,自己這小半生過來,既無孩子,亦無情愛,沒有做成勸谏帝王的賢後,也沒有修能夠作為天下女子行為楷模的女書,她不知道自己活了這麽久,有什麽意義。
除了羅氏女這個光環,她還有別的可驕傲嗎?
“若是救辰安,需要你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你願意嗎?”
蔡嫔想都沒想:“妾身願意!”
羅皇後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回事,只是大限将至,她忽然想做一些什麽能證明自己的事情,不再是羅氏女,不再是皇後,什麽虛名什麽身份什麽責任她都不想管不想顧,她只想順從自己的心——哪怕有且僅有這一次。
羅皇後讓其餘幾位宮妃先避開,她跟蔡嫔說:“你我皆知曉,南王暴虐,我等是他瞧不起的女子,才能茍活至今,然而他決不會放過你我,無論如何,最終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你敢不敢賭一把?”
蔡嫔不解地問:“賭什麽?”
羅皇後道:“我沒有辦法救辰安,也沒有辦法救你或是救我自己。”
蔡嫔喃喃道:“您出身名門,難道家族不管您的死活?即便他們不管,南王應該也會留您的性命的,娘娘,妾身不敢有別的念想,只盼望若娘娘活下來,日後千萬莫要将妾身母女葬入皇陵,便是燒作了灰,灑進泥坑溪流,也比生在皇家自在。”
她這輩子最懷念的就是未入宮前看過的天空,好奇怪,明明是同一片天,但在宮裏擡起頭,就是和在外面不一樣,宮裏的天,為什麽總是灰蒙蒙沒有顏色的呢?
皇宮扼殺了她,也扼殺了她的女兒。
她們母女的靈魂,好像在這不斷消磨的時光中,一點一點死去了。
羅皇後:“羅家早已不問世事,我也有快二十年不曾見過他們了。”
羅家的氣節,便在于他們說退出朝堂,便決不留戀,就連每年年關的宮宴,皇後能光明正大見娘家人的時刻,他們也不會露面。
風骨世人知,小女子怎敢多言。
蔡嫔滿面悲戚,這時,羅皇後道:“你我都沒什麽人脈,如今宮裏的人也不聽你我調配使喚,今日南王殺了你我,明日便是辰安她們,除非……”
蔡嫔不覺追問:“除非什麽?”
羅皇後面色平靜:“除非南王先死。”
蔡嫔搖頭:“不可能的,他怎麽會先死?娘娘,難道你想……不,咱們做不到的,你我是先帝後妃,連求見南王的資格都沒有。”
羅皇後淡淡道:“倘若我手中有玉玺呢?”
蔡嫔一驚:“什麽?”
這玉玺當然不是真玉玺,但羅皇後是六宮之主,她與嫔妃們不同,她曾見過真正的玉玺,而身為才貌雙絕天下皆知的羅氏女,羅皇後有着驚人的記憶力,多年枯燥乏味的宮廷生活,她自己摸索着學會了做玉雕,所以她手裏頭還真有一枚幾乎能夠以假亂真的玉玺。
蔡嫔也不傻,她們雖被關在宮中,但金龍現世天命之子生于鄄州的消息,即便是她們也有所耳聞,尤其是鄄州軍手中竟有老皇帝的禪位聖旨——所以羅皇後手頭這枚玉玺,對南王的誘惑力可太大了!
無論它是真是假,它都必須是真的,因為南王太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來站穩腳跟,他跟鄄州軍不一樣,他要用的文臣武将俱是男人,他不能師出無名。
蔡嫔:“那,妾身要怎麽做?”
羅皇後依舊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人活着,哪有什麽十拿九穩的事情呢?無非是賭一把,賭贏了,說不定能活下去,賭輸了……又能如何?最差不過丢掉性命。”
至于是否會連累家族,羅皇後沒精力去想,她只想在死前做點能讓自己順心的事,把這口哽了快二十年的氣散出去,她不想到死都在後悔,她得讓自己瞑目。
兩人很快商量出了章程,蔡嫔本想再拉幾人入夥,被羅皇後否決,宮妃們雖多,卻并非人人都能信任,得挑有女兒還活着且疼愛女兒的宮妃,否則以南王的身形力氣,只憑她們兩人,恐怕難以将其制服。
她們手頭連把像樣的匕首都沒有,只能将柔軟輕薄的腰帶解下,再剪掉長發,将其編織在一起,擰成一條結實的繩子。即便如此,她們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南王瞧不起老皇帝的後妃,即便因玉玺前來,身邊不帶太多侍衛,她們也不能保證一擊必勝,南王不會傻站着讓她們動手,他會掙紮會喊叫,他還佩戴着寶刀,只要拔出來就能輕松砍掉她們的腦袋。
所以得想個辦法削弱南王的力量,或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猛然動手,這就表示,她們只有一次機會。
贏了也許能活,但輸了絕對會死,怎麽看怎麽不劃算。
可不去做依舊會死,那為什麽不賭一把呢?羅皇後溫婉賢惠了小半生,現在她想叛逆一回,發瘋一回,痛快一回。
而蔡嫔為了女兒,擁有同樣的勇氣。
兩人一拍即合,加上各自信任的心腹宮人,如此便有了四人,剩下的同伴則從宮妃中挑選,最終定下了八人,沒有尖銳的武器,她們将磨指甲,将珠花掰直綁在一起。
被關起來前後妃們都被搜了身,羅皇後将玉玺藏在貼身小衣中才躲過一劫,她畢竟是皇後,不能像對旁人一樣将她扒光檢查。
明日傍晚,羅皇後便準備告知南王玉玺的下落,她們覺得晚上會比白天更好動手,殿內人多眼雜,得防止有人大聲呼喊尖叫,幸好羅皇後因身份特殊,所住的這一塊地方雖小,卻較為隐蔽,也沒人敢過來争搶。
刀子都懸腦袋上了,誰還在意這種小事?
羅皇後望着燭火出神,在後妃公主皇子們因大晟的隕落而哭泣憤恨時,身為羅氏女的她卻感覺到了如釋重負,她不希望南王贏,她竟希望鄄州軍贏,羅家世世代代刻在骨子裏的忠君愛國,她竟沒法再将其當作信仰了。
像她這樣的人……死了會下地獄的吧?
“羅娘娘。”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羅皇後順着聲音來源看去,發覺這個小宮女瞧着面生得很,竟是從未見過的。
小宮女長了張毫無特色的大衆臉,眼睛卻很亮,她恭恭敬敬的站在三步外,“我是來給您送東西的。”
羅皇後頗為訝然,送東西,送什麽東西?
緊接着,小宮女雙手捧着一個玉環,羅皇後古井般的目光忽地蕩起劇烈漣漪,她大步上前,顫抖着手抓過玉環:“你、你……這玉環你是從何得來?!”
小宮女眨巴着眼:“我不能說,但玉環裏有您需要的東西。”
羅皇後還待再問,小宮女卻已快速隐入黑暗之中,怕吵醒旁人,羅皇後不敢大聲,她不停撫摸着這枚玉環,撫摸着上頭粗糙的梅花與碎裂後重新粘連的裂痕——那是她年少時第一次做玉雕時刻下的,因為怕被父親發現,怕被斥責玩物喪志,她從外面偷偷買的廉價玉環,在上頭雕了幾朵梅花。
後來東窗事發,妹妹為她扛下責罵,被罰跪祠堂,她悄悄帶着吃的去看妹妹,數落妹妹不該貿然認罪,妹妹卻說:阿姐,這個玉環很好看,我撿回來了,你給我修補一下,送給我吧。
那是被父親憤怒摔斷的玉環,沒有人在意,沒有人欣賞。
從那之後羅皇後便不再碰玉雕,她變得更加有才華,更加符合羅氏女的标準,當時年少,總覺着自己肩負家族責任,但午夜夢回,她其實都忘了家裏是什麽模樣,甚至忘了父親母親的面容。
她懷念的,是那個笑着誇她玉環好看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