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內堂,盡管賈母、王熙鳳、薛寶釵都想先和林黛玉套好關系,然後再提借錢的事,但是有一個急切想要弄到錢的李纨,場面一下子就僵了起來。黛玉壓根沒想到,李纨開口就提出要借五萬兩白銀,還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林黛玉不高興了:憑什麽?
林黛玉想都沒想,直接說:“珠大嫂子這話稀奇,貴府出了什麽大事,要向我們借這麽多錢?再說了我們之間雖說是嫡親的姑表關系,但卻發生過那麽多的不愉快的事,你認為我們之間還有那麽好,好到在沒有保人、沒有還款擔保的情況下,就借給你五萬兩白銀?更何況古人雲: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李纨給這話一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求教地望着王熙鳳,王熙鳳卻不想和林黛玉搞僵,她又望向賈母,賈母到想賣一賣老資格,可她也不樂意李纨如此地對待黛玉,想着:這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和自己那個蠢兒媳有得一拼,讓她吃吃憋也好。
正在僵持的時候,李嬷嬷進來,将賈政的話一說,黛玉給氣樂了,她轉頭對賈母說:“老太太,您也認為林家應歸還我母親的嫁妝?”
賈母一陣尴尬,王熙鳳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李纨卻大為高興:“論理這話不該我們說:林妹妹,當年姑太太帶了那麽多的嫁妝到林府,現如今我們不過是借區區的五萬兩銀子,你那個所謂的兄弟就這麽對我們,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所以老爺定是氣很了,其實,姑母的嫁妝委實太多了,難怪老爺太太常常念叨。”
“珠大嫂子這個說法真是好笑,嫁妝多少都是外祖父的一片拳拳之心。我在貴府也生活了許多年,從未聽大舅舅、大舅母有過什麽抱怨!不知大嫂子口中的老爺太太又是誰?再說了外祖父做的事,不是我們這些做晚輩可以質疑的!我這所謂的兄弟也是皇上認可的,怎麽珠大嫂子有看法?不過既然珠大嫂子這麽說,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雪雁,将太太當年的嫁妝單子、林家的聘禮單子、宮裏的賞賜的單子,一起拿來。”
雪雁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走,王熙鳳想要攔住雪雁,可這話是賈政說的,她也不好說什麽,只得看着賈母。賈母在黛玉和王熙鳳的注目下,更是為難,她嘆息了一聲:“林丫頭,我這些孩子裏最疼的就是你母親,當年,你母親十裏紅妝,京城是人人見到的!如今你舅舅遇到了難事,不過借了區區五萬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麽呢?”
“老太太這話說的,既然老太太、二老爺、珠大嫂子覺得當年我母親的嫁妝多了,拿回去就是!反正外祖父已去世多年,自是不會說什麽。這是當年的嫁妝單子,老太太看看,可有謬誤?”
“嗯——沒有。”
“很好,這是林家當年的聘禮單子和宮裏的賞賜的單子,可有謬誤?”
“沒有。”
“很好,雪雁,你将嫁妝單子上林家的聘禮和宮裏的賞賜去掉,另列了清單來。”
一時雪雁把清單拿來了,黛玉把它遞給賈母,李纨和薛寶釵細細看了,李纨半真半假的說:“不知這嫁妝單子上的那些田莊和店鋪的收益,該怎麽算?”
“珠大嫂子既要算得這麽清楚,那也可以,雪雁取林家歷年的賬簿,将這些田莊和店鋪的收入算出來。再将林家和賈家歷年的來往禮單也清出來。”
賈母聽了這話,不由得大怒:“珠兒家的,夠了!”
賈母見林黛玉完全沒有借錢給賈府的意思,也就沒反對将賈敏嫁妝中的賈家的那部分拿回去。
黛玉見賈母已無話可說,便道:“老太太,這嫁妝單子——”
李纨忍不住又插嘴道:“林妹妹,不知那些綢緞衣服之類的,是否還在?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很舊了吧,現在想也不值什麽錢了吧,當年可是花了我們賈家很多銀子的。”
“這個請珠大嫂子放心,我會讓人以全新的估價。高大嫂子,你讓你男人拿着府裏的名帖,去請趙大人,讓他找幾個評價和算賬高手,把這單子上的物件算一算,該多少錢。”
黛玉說着,把雪雁剛剛拿過來的單子遞給了高全家的,又對賈母等說:“老太太、珠大嫂子,你們是否也派個人一起去,也好顯得公正些。”
“林丫頭這是何意?”
“沒什麽,這些東西都是我母親的舊物,是外祖父的愛女之心,是她留在這個世上的念想,我不會讓它落入那些髒手手中的,所以我請中人評估一下,看它值多少銀兩,到時我們付銀子便是。”
李纨一聽這話,大喜過望:“林妹妹說得對,我們也是急着用錢,才出此下策的,林妹妹這樣處置再好不過了,林大娘,你就和高大嫂子一起走一趟吧。”黛玉淡淡一笑,并不搭話。
大家靜坐在一邊等着,王熙鳳看着氣氛尴尬,沒話找話道:“林妹妹這裏到底不同。你看,這窗戶全是玻璃的,真是又敞亮,又暖和。”
賈母等這才注意到,果然,林家這個客廳的窗戶都是玻璃,這得多少錢啊!恐怕皇宮裏也沒有這麽多玻璃吧!賈母想到這,心裏一拎,不由得問了出來。
黛玉毫不介意地笑道:“老太太多慮了,自有了玻璃作坊,玻璃也就不是什麽稀罕物了。我聽說,皇宮裏太上皇陛下、太後娘娘、皇帝陛下的宮殿都已裝上了玻璃,年後,大臣們辦事的衙門也會陸陸續續裝上玻璃。也許後年像這種用這窗戶上的玻璃就會在店裏出售,到時府裏盡管拿銀錢購買就是。”
“後年才會有售?不知價格是多少?妹妹這裏……”
“好像也不是太貴,大概一般的達官貴人都買得起。我這裏是還有多餘的,不過那是我的,我不想送給別人。”
……
“我們娘娘的鳳藻宮一定也裝了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
“林妹妹進過宮嗎?”
“太後娘娘宣召進去過一次;母親回來後,太後娘娘又召見了一次。”
“你進宮時見過我們娘娘嗎?”
“沒有。”
“林妹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按禮你應該去拜見我們娘娘才是。”
“這位奶奶從未進過宮吧,怪不得不知宮裏的規矩。我來告訴你:一是因為我們姑娘還未成為皇後娘娘,宮裏是不可以随便亂走的;二呢,我們姑娘什麽身份?你們娘娘又是什麽身份?你見過你們太太拜見趙姨娘嗎?”
薛寶釵給弄了個大紅臉,王熙鳳已領教過這位陳嬷嬷的厲害,且又與己無關,便沒有開口。賈母卻大為不豫:“這位嬷嬷的話說得過了,我們娘娘不管怎麽說,都是娘娘,且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說的!”
“老太君這話說的是,那日我們姑娘拜見太後娘娘,便有人提醒我們姑娘去鳳藻宮,我們太後娘娘說:‘糊塗,林姑娘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在民間就是正妻,賈元春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姨娘罷了,且有正妻拜見姨娘的道理!’”
賈母被駁,氣得面紅耳赤,偏又說不出駁斥的話,只覺得一口氣逼在胸口。王熙鳳、薛寶釵忙上前為她撫胸順氣。薛寶釵見林黛玉坐在一邊若無其事地喝茶,張口就指責起來:“林妹妹,老太太好歹是你的親外祖母,你的嬷嬷将她氣成這樣,你竟然無動于衷。”
“寶二奶奶慎言!陳嬷嬷是太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嬷嬷,只是被太後娘娘臨時派到我身邊教導宮規而已。陳嬷嬷剛剛所說的話也不過是轉述太後娘娘的懿旨罷了,外祖母怎麽會生氣?外祖母不過是對二舅舅、二舅母的不孝失望罷了。”
薛寶釵給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王熙鳳也啞口無言,李纨才不管這些呢,她只要能拿到銀子,不要斷了賈蘭的青雲路。
黛玉也不管這些,她繼續想着剛剛太上皇令人送來的計劃書。
因事不關己,邢夫人便與同樣與此事無關的劉夫人攀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