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四朵雪花(七)
四丫嘴上說不想要新衣服, 但三丫真給她買回來了,卻愛惜得要命,不僅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 晚上睡覺時不時都要伸手摸摸, 錢三丫還挺“虛榮”, 暑假近兩個月,她決定給妹妹惡補一下小學知識, 這樣的話成績一突出,就顯得四丫比別人聰明。
她決定讓五丫也要早點學習,讓錢耀祖以後上小學拍馬都追不上。
十歲上一年級不算少見, 但錢三丫沒有小學課本, 她自己的小學知識早不知忘哪兒去了,幾十年後的教材跟現在也不盡相同,所以她又盯上隔壁的了了, 堅持每天早上跟了了熱情道早安。
了了白天去學校下午放學回家,她認真學習的模樣被老師們看在眼裏,雖然說離中考就剩倆星期, 但多學一點是一點,總比啥都不幹強。
鞋拔子三人組自昨天的事情後, 好幾天沒來上學,估計是打算到時直接來考試,畢竟昨天從裏到外的臉面都丢了個幹淨, 但凡要點臉, 也不好意思來學校, 當時街上還有不少同校同學呢。
汪家沒人在意了了幹什麽, 因為馬上高考的汪興軍比什麽都重要,為了能讓大孫子用功複習, 汪老太定了規矩,家裏的男人不許抽煙,二房年紀小的三個男娃也不許大聲喧嘩,這幾天誰要是敢吵到興軍,害興軍考不上大學,誰就是老汪家的罪人!
在這種情況下,了了自然沒人關心,除了汪老三,沒人注意了了從來不吃家裏的飯,汪老三每回端進南屋的飯,都是怎麽送進去怎麽端出來,他還算有點良心,會給了了塞錢,可這錢又不是他賺的,是陶晴好寄回來的,本來便是了了的,甚至還給少了呢。
每天早晨了了去學校,都會遇見隔壁錢三丫,汪香留次次奇怪,三丫怎麽突然總是主動搭話,了了則不以為然,錢三丫必定有求于她,可對方不開口,她也不會問。
七天轉瞬即過,汪興軍要參加高考了,早上汪老太給他煮了兩個雞蛋還弄了手擀面,取個好寓意,他換上新做的衣服,打扮的像個征戰沙場的将軍,雄赳赳氣昂昂,一副必定能考取好成績的模樣。
汪老太跟趙春梅對他特有信心,覺得自家興軍肯定能有出息,不就是考個試?陶晴好那麽多年沒上學,高考一恢複就立馬能考上,她們家興軍難道還比不上陶晴好?
汪家喜氣洋洋,架勢甚大,知道的,是送汪興軍去考試,不知道的還以為汪興軍考中狀元了。
這種大事,哪怕趙春梅是親媽也沒資格去陪考,汪老大去了,還帶着汪老三,因為汪老三是家裏去縣城次數最多的人,對縣城比較熟,汪老三也惦記大侄子,希望汪興軍真能考上大學光宗耀祖,趙春梅把男人兒子送到村頭,依依不舍地目送許久,回到家嘴裏哼着小調,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連汪老太也難得和顏悅色,了了不是很懂,她倆對汪興軍這種無條件的信任從何而來,哪怕是去學校問問老師,應該就知道汪興軍到底什麽水平,大學?他連大專都不可能考得上!
當天考完試回來,汪興軍小臉泛白,一看就是沒考好,但汪家人不這麽覺得,又是肉又是蛋的伺候着,汪老太把鎖在櫥櫃裏舍不得喝的奶粉都拿了出來,一天照三頓喂,汪興軍心安理得地受了,誰叫他是汪家長孫呢,以後這個家還得他來撐呢!
汪香留很羨慕大堂哥的待遇,她漂浮在院子裏,看着一大家子圍着汪興軍打轉,喃喃地說:“奶對大堂哥真好。”
雖然在她難産将死之時,奶沖進來願意出錢送她去醫院,但像這種待遇,汪香留從沒感受過。
了了淡淡地說:“這種好,你要了有什麽用?”
汪香留癟嘴:“怎麽沒用?至少有雞蛋吃。”
了了說:“你應當對此感到憤怒。”
汪香留懵一臉,“可我在家也有吃有喝,奶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她就是不喜歡我,我又有什麽辦法?誰不是這樣呢?”
“你在這個家所付出的勞動遠超汪興軍,得到的卻比他要少得多,你這麽想,是真的豁達,還是心裏有數,即便自己去争,人家也不會給?”
一旦了了開口說一段很長的話,這就表明有人要被紮心,比如汪香留。
她動了動嘴巴,沒吭聲,心裏卻有什麽東西在緩緩松動,了了冷聲說道:“你不要,和她不給,是兩碼事。”
“你可以得到之後再丢掉表示不喜,但你沒有,這就是問題所在。”
汪香留回不了話,難道她不想吃肉,不想吃蛋,不想喝奶,不想在家躺着除了上學什麽活兒都不用幹?她當然想,但汪老太允許嗎?
高考一共持續了兩天,考完試的汪興軍明顯精氣神蔫了許多,但在家裏躺了一夜睡到大中午後,興高采烈地問汪老太要錢出去玩,美其名曰考完試放松放松。
對大孫子滿懷期望與信任的汪老太也慷慨解囊,整個汪家陷入一片歡樂的海洋,連不醉酒時總是愁眉不展的汪老三情緒都很高昂,仿佛汪興軍已經考中了,他們老汪家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
與汪興軍隆重的送考儀式相比,了了的中考顯得很平淡,除了汪香留沒人在意,了了不提,汪老三就也不知道,這天她跟往日一樣去學校,但沒背書包,只拿了文具跟小雪人。
錢三丫熱情洋溢揮手打招呼:“了了早上好!今天也要好好學習哦!”
了了跟往常一樣,目不斜視從她的全世界路過,四丫握着拳頭對準了了背影揮了揮,龇牙咧嘴的,錢三丫捏她耳朵:“小笨蛋,不是跟你說了,跟她打好關系,再問她借課本,暑假你就能先學習了。”
四丫說:“可是你已經教了我很多。”
“那怎麽能一樣,我又沒看過小學一年級的課本,不知道你們學些什麽。”
姐妹倆的對話沒瞞過走遠的了了,汪香留說:“她們果然有目的!”
了了每天走路上學,一個小時步行到學校,臉不紅氣不喘,頭發絲兒都不帶亂的,兩個星期過去,鞋拔子三人組終于再次到校,瞧見了了連頭都不敢擡,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兒,讓人很好奇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汪香留發現了了在看那三人,連忙叮囑:“殺人犯法,打人也犯法,千萬不要沖動。”
了了從不沖動,她只是揉了個紙團丢出去,“恰好”丢在鞋拔子小腿上,令其大摔一跤,還沒好利索的嘴唇再度血流如注。
汪香留:……
她告誡自己日後說話要小心一些,千萬不可以惹了了生氣。
了了中考在汪家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她就跟平時一樣去上學,放學,回家,然後暑假開始了,僅此而已。
她手裏有汪老三給的錢,七月一到,陶晴好再寄來的錢跟書本糖果之類的東西,汪老三就不敢全拿給汪老太了,了了毫不客氣照單全收,陶晴好寄來的大包小包裏,她最感興趣的是書,其次是糖果。
七月的天愈發熱了,但了了所在的房間清涼無比,她盤腿坐在床上看書,耳邊忽地響起清脆的叫賣聲:“冰棍冰棍!好吃的綠豆冰棍!冰棍冰棍!”
蟬鳴陣陣,大中午熱氣升騰,連無法無天的小孩子們在炎熱的夏季都被曬蔫了,了了透過窗戶往外看,汪家住在通頭村最外圍,南屋窗戶一支起來外頭就是路,一個推着自行車,車後面綁了個白色箱子,箱子上還蓋着棉被的姑娘正在喊:“冰棍冰棍!好吃的綠豆冰棍!”
黑長褲搭配白襯衫,看起來簡練又利落,一條麻花辮垂在胸前,邊上圍了一圈小孩子,有的有錢,有的沒錢,但都渴望地盯着她的箱子。
汪香留說:“前兩年鎮上就有個體戶了,到了夏天,有些人會下鄉賣冰棍,越熱越好賣。”
說完,她發現了了根本沒聽自己講話,定睛細看,了了正在盯着窗外的白襯衫姑娘,準确點來說,是盯着從箱子裏取出來還冒着冷氣的綠豆冰棍。
跟了了在一起半個月,汪香留也知道她的喜好,因為讨厭高溫,所以連房門都不出,門一關一坐一整天。
白襯衫姑娘也發現了隔着窗戶跟自己對視的了了,笑着問:“妹妹,要不要來一根綠豆冰棍?很好吃的哦,只要一角錢!”
了了點了點頭。
白襯衫姑娘便推着自行車靠過來,拿了一根綠豆冰棍,了了也找出一角錢,她看着手裏的綠豆冰棍,黑色的眼眸輕輕眨動,腦海中卻浮現每年夏天,淩見微為自己做的“酥山”。
底層是被壓碎了的薄薄的冰沙,上面淋着甜甜的乳子及各式水果,酸甜爽口,只是淩見微不許她多吃。
“妹妹,小心別滴衣服上哦。”
了了回過神,咬了一口綠豆冰棍,沒說話,從口袋摸出一張十塊錢,姑娘驚了:“你哪來這麽多錢?家裏人知道嗎?”
了了點頭,白襯衫姑娘卻不肯把一箱子冰棍全賣給她,最後了了只買到十根,她就坐在炕上,一口一口全吃了。
汪香留光是看都感覺頭疼:“你吃這麽多會拉肚子的呀!”
了了才不會拉肚子,她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此時錢三丫氣喘籲籲跑了出來,也問白襯衫姑娘買了三根冰棍,看見了了,笑嘻嘻跟她打招呼。
這是了了第一次回應錢三丫,她點了點頭。
錢三丫激動:“四丫,你看見沒,她理我了!”
四丫狠狠地咬一口綠豆冰棍,熱死人的感覺總算是緩和了些,“人家又沒跟你說話。”
“她跟我招手哎。”
四丫頭頂蹦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擡頭看去,居然是真的!
錢三丫自己那根冰棍還沒吃,她想到了了這小姑娘也怪可憐的,就走到窗戶邊,把冰棍外面那層紙撕開,遞了過去。
了了想了想,接了。
汪香留:“你還吃?!”
錢三丫忍不住笑起來,雖然兩人年紀相同,但她沒來這兒之前已經二十六了,所以一直拿了了當小孩看,“你就自己在家嗎?暑假都開始好幾天了,你也不出來玩啊?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摘野菜?”
了了搖頭,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順着木頭窗縫遞出去,錢三丫一看,是小學課本,由于窗縫寬度有限,了了幾本幾本遞,錢三丫連連叫道:“夠了夠了,要不了這麽多,你借我一年級的就行了,我保證會愛惜,到時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結果一仔細看,發現怎麽連初三的課本都有?
了了說:“我用不上,你都拿走。”
錢三丫心裏一咯噔,連忙問:“是不是你家不讓你上學了?你跟你爹說了沒?你還沒滿十八周歲,不能不讀書啊!”
了了奇怪地看她:“我都會。”
書裏每一句話,每一個标點符號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書留在汪家,未來恐怕也要拿去給汪老二家的三個寶貝男娃,拿去賣廢品又不怎麽值錢,還不如給錢三丫,至少她每天早上都跟自己打招呼,雖然,是別有所圖。
四丫小聲說:“吹牛皮。”
錢三丫沉默幾秒,沒揭穿,葉先生的自傳裏可寫了,繼母成績一般才辍學沒有再讀,她原本想說要不自己幫了了補補課,轉念一想,高考結束後,高中知識她基本就全還給老師了,大學又學的外語專業,還是回去看看書,萬一能喚醒遙遠的高中學霸記憶,到時再來找了了也不遲。
一邊想,她一邊用拳頭壓四丫腦袋,哪有當着人面說人吹牛的?沒禮貌。
汪香留淚眼汪汪:“那是我的書……”
了了糾正她:“我的。”
汪香留恨不得追随錢三丫而去:“三丫會不會拿我的書燒火啊?她們家耀祖很皮,把家裏戶口本什麽的都燒了,上小學還撕課本疊紙牌呢,我的書……”
了了:“我的。”
錢三丫小心翼翼地把抱回來的書放好,點了點四丫腦袋:“這個暑假,除了學習之外,還得給你取個名字。”
四丫歪頭:“我叫四丫。”
“錢四丫多難聽啊,還不如錢耀祖呢。”錢三丫說,“還有五丫,她現在年紀小,名字也好改。”
說到這裏她便不由得慶幸,這個年代改名字要簡單一些,如果是幾十年後,手續什麽的先不提,光是各種綁定跟實名就能麻煩死。
在這裏待久了,錢三丫都要忘了自己本來也不叫三丫,甚至也不姓錢。
七月月底是高考出分時間,但志願在成績沒出來之前便已填寫結束,汪興軍很驕傲地向汪家人表示他報了三個學校,一個是全國最高學府首都大學,一個是本省的重點大學,還有一個是本市的師範學校,聽得汪老太跟趙春梅紅光滿面,汪老大走出去見天地吹噓他們家興軍馬上就要去首都跟省裏讀大學,以後汪家可就再也不是泥腿子了!
但說來也奇怪,錄取通知書開始陸陸續續發了,本村的,鄰村的,都有人收到,只有汪興軍的首都大學通知書跟省重點大學通知書是遲遲不來,慢慢地汪家人開始着急,汪興軍說,那些人考得都是些大專啊技校之類的,大學通知書跟他們不是一個批次。
他說得十分理直氣壯,見他如此篤定,再加上往日他在汪家人心裏塑造的形象又很好,所以汪老太信了,趙春梅兩口子信了,只有汪老三心裏犯嘀咕,當初他媳婦考上大學,月底還沒到,通知書就先一步來了,咋興軍的晚到這麽多?
又等了幾天,汪老太急得坐不住,連連催促汪老大跟汪老三去學校問問,是不是她家興軍的通知書被人給昧下了,再不然就是郵局忘記送了?
可憐汪老大汪老三兄弟倆來來回回跑得腿都要斷了,汪興軍眼睜睜看着親爹跟親叔為自己忙裏忙外,愣是一個屁不放,死咬一口說自己估分時肯定能考上。
最後汪老三軟磨硬泡求着學校老師幫忙打電話問,其實他心裏有數了已經,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直到老師親口告訴他,汪興軍落榜了,連分數最低的技校都沒考上,汪老三才死心。
回村時,村頭正有人聚在一起說話,其中一人問汪老三:“咋樣,你家興軍通知書還沒來?”
汪老三含糊其辭,趕緊回家,他一走,那人笑話道:“前兩天汪老大還吹牛說他們家汪興軍能考首都大學,瞧不上俺家燕子考了個師專,呸!俺家燕子跟汪興軍一個班的,汪興軍能考上才有鬼!”
外面人怎麽笑話,汪家人不知道,汪老三一回家就把這消息說了出來,汪老太跟趙春梅兩口子滿臉不敢置信,興軍落榜?怎麽可能?!興軍怎麽可能考不上!
汪老三怒道:“我能撒謊還是咋地,興軍不好我能落着好不成?真是丢死人了!這不問不知道,老師說他平時連班級前三十都考不進去,作業經常也不交,還問我們家是怎麽教育娃子的,我這臉都給他丢盡了!”
汪興軍這幾天沒往外面跑,他前段日子玩瘋了,問奶要錢,奶給得爽快,問媽要錢,媽也樂意給,跟爹頂嘴,爹都樂呵呵不生氣,全家人供着他,連二叔家三個堂弟都不敢在他面前顯擺,這種成為全家之主的感覺美妙至極,以至于汪興軍忘了,一切都是他吹來的。
這下好了,餃子開口露了餡兒。
汪老大深受打擊,質問兒子:“你三叔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說!”
趙春梅心疼兒子,回嘴道:“你嚷嚷什麽,興軍說了,有些人家裏有錢,就會冒名頂替,萬一咱家興軍就是被人頂替了呢?你這沒本事的男人,自己兒子造人陷害,你不能給他讨公道,還在這裏罵他!”
汪老三冷笑:“冒名頂替人家頂的也是成績好的,我看了學校的成績單,誰瞎了眼冒名頂替他!”
趙春梅能不清楚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事實上她清楚得很,不肯面對現實罷了,兒子吹噓什麽她都信,她信他做得到,因為他是兒子,他是男人,如果兒子做不到,那她拼命生兒子是為了什麽,人人追求生兒子是為了什麽?如果男人做不到,那自己身為女人這半輩子所受的委屈算什麽?吃了半輩子的苦經了半輩子的罪又算什麽?
他必須能做到,他絕對能做到,他不可能做不到!
趙春梅情緒激動,她的眼珠子在衆人身上來回打轉,最後終止于汪老三,她恨這個帶來錯誤消息的人,肯定是他妒忌,他不安好心!
“陶晴好都能考上,俺兒子咋可能考不上?陶晴好還好些年沒上學,她憑啥能考上?!”
趙春梅眼都紅了:“肯定是她把咱老汪家的福氣給吸走了!還有了了!要不是了了詛咒興軍考不上,興軍肯定能考上!你媳婦你閨女就是來害俺們老汪家的!俺要找她算賬!”
說着就往外沖,還順手抓起一根掃把,汪老三趕緊追出去,趙春梅揮舞着掃把打中他他也不撒手,硬生生把趙春梅給拉住了,誰曾想汪老大居然怒氣沖沖一腳踹開南屋的門,了了正坐在床上看書,聽見這動靜,轉頭看過來。
她的目光無比冰冷,汪老大一時受驚,踹完門大腦竟一片空白,忘了該說什麽。
汪老太深受打擊,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搶地,汪老三一邊拽大嫂一邊還要去攔大哥,汪老二一家則跟沒事兒人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整個汪家狼藉不堪,哭聲罵聲怒吼聲吵鬧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正在這時,一聲猶豫的詢問傳來:“那個,你們好,請問這裏是了了同學家嗎?”
衆人不約而同向門口看去,那裏站着幾個打扮的書卷氣十足的人,其中為首那個叩了叩汪家的門,“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你……”
汪興軍震驚:“于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