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眼欣喜的看着樹枝上的姻緣牌,問我看是否也要挂一個,求求姻緣。
我笑着搖搖頭,事在人為,對于這些我向來是不信的。
天色漸暗,因山路又不好走,得提早回府,她便也不再同我探讨姻緣這個甚是深奧的話題,只是同我堅定道:“不管姐姐作何感想,我只知道,我這輩子只喜歡他一人。苦也好,甜也好,只要是對他好,只要我可以和他在一起,我都要去做到,不論用什麽方法,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我不知曉她說的到底指什麽,但随即而來的一件事,準确無誤的給了我答案。
一日,我同府內婢女玩鬧。這段時間在丞相府,我早已同府上的丫鬟打了了火熱。正當我們玩到興頭上時,顧如華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
她一直都被教導的端莊有禮,像今天這般如此失态,但是頭次瞧見。
只見她拉着我的衣袖,滿是慌亂道:“姐……姐姐,表哥要走了,去……去打仗!”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緊握的雙手将我袖口的衣裳緊勒成一條線,卻未察覺。近于語無倫次的語氣,無助的似是個丢失了娘親的小孩子。
我努力讓她平複下來,問她:“你慢慢說,你說誰要去打仗?去哪裏?為何而去?”
她等自己的氣息漸穩,這下才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因由。
原來,邊敵入侵,朝廷已接二連三的失了好幾座城池。正當士氣消沉之時,有人提議不若派一名皇子前去坐陣,以一股士氣。挑來挑去,沒有一個皇子是舍得去的,畢竟邊境條件艱苦,又逢戰亂,去那裏,可是鬧着玩的。
如此一推脫,就只剩下雲昭軒了,是以出征的事兒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只因他母妃出身不好,他的父皇也不甚待見他。
我們兩人再一合計,索性去雲昭軒的府上找他。待我們兩人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正親自擦拭着禦賜的铠甲,一下一下,神情冷俊而專注,沒有一絲波動。
我一時被他的冷然給微微鎮住,待他問我時我方反應過來,于是問出了我們此次前來的目的:“你當真要去?”
他微微一笑,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國之将難,吾又豈能退縮!”後有嘆息一聲,“只是我走後,就留下你們了……”
這時,一旁的顧如華早已淚流滿面,哭泣着死活要跟随他一起去。
雲昭軒沒辦法,只得實話實說,說她這一去,非但幫不了忙,反倒讓人操心的緊,若是有武傍身倒好,可惜顧如華乃如假包換的深閨小姐。
這時,顧如華驀然激動道:“我可以學的,我可以學着習武,不會拖累表哥,表哥你帶着我,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說道最後竟嘤嘤的哭了。
我有些觸動,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如今怕是第一次分開這麽久,自然很是不舍。
雲昭軒好生一頓勸解,她最後終于想通。卻是提起了誰都未想到的人:“表哥,讓阿九跟着你,她會武功,她會保護你的,就讓她去吧,表哥!”
我乍聽她提我,被吓了一跳。她、她、她這是何意?且不說戰場上刀劍無眼,就我這朽木軀體也去不了那裏。退一萬步講,任何一個男子都不需要女子的保護,何況雲昭軒呢!
果然,但見雲昭軒眉頭微皺,輕聲呵斥道:“胡鬧!”他本想說什麽,眼瞧着顧如華委屈的表情只好作罷。
顧如華恍覺是自己太無分寸,又慌忙向我賠禮,我輕輕搖頭,示意她我無事。她到底是關心則亂,我理解。
等這茬過去,我們索性在他府裏吃酒起來,算是為他餞行。
三杯酒下肚,顧如華已然醉倒,雲昭軒命人安置好她,對我道:“你且跟我來!”
他帶我一直出了城門,又向西行了約半裏路,赫然出現了一個我從未想到的景象。那一片滿是密密麻麻的難民,雲昭軒告訴我,這是從邊境一路逃過來的。
看得出來,他們面黃肌瘦,骨瘦如柴,表情因饑餓和戰亂變得呆滞、麻木。
我一步步向前走去,腳下滿是衣不蔽體的難民。
“父皇說,既是難民,便不必進京。是以這些百姓只得在這裏落腳,”他說着諷刺一笑,眼中帶着無言的傷痛,“他們不會懂,他們眼中的天子、希望,早已視他們如草芥。”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中帶着壓抑:“這些只是我們能夠看到的,我不知曉還有多少正在逃難,或是逃不走的百姓。我也不知曉,我此去會不會平息戰亂。我只知曉,他們正在等着他們的國家、君王去救他們。所以,當父皇提議的時候,我沒有推辭。我心想,那是你的子民你都不願去救,那麽我去,因為我,我當他們是我的子民。至少朝廷有人肯去,他們就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這一刻我方明白,他的想法,原來他竟是這麽想的麽。他将百姓當做他的子民,那他……
我心中一凜,不敢再往下想。我眼角掃過一旁關心難民的雲昭軒,心裏略帶苦澀,他确實博通古今,待人溫潤有禮,且有不少權臣追随于他,不失為一個好君王的料子,可惜當今皇上不待見他,這一切都變得遙遠了起來。
“我知道,光我的解釋,不足以讓你相信我是自願請纓,只有帶你前來一觀,一切便都清晰明了了。”
我一陣默然。
待回到府上,天色已晚,朗朗星空,明月高懸。在走到門口處,我停下腳步。他回身問我:“怎地不走了?”
我深吸一口氣,将我一下午經過慎重思考,幾經盤旋的話問出了口:“你想出征,不只因你愛民如子,其實日後你還想做皇上,是也不是!”
我用了肯定的語氣,毫無顧忌的講了出來。他并未意料之中的慌亂,只是眸光中劃過一絲詫異,而後定定的點了點頭:“是!”
我吐出濁氣,果然。
“可是,你父皇并不待見你,何況太子之位早已有人選……”
“所以這次的仗,我必須贏,”他打斷我的話,“自古帝王家皆是賢能之士上位,我既有這個本事,又何嘗不可?”
後來我才曉得,朝廷之中早已布滿了他的眼線,他為了那個位子,已謀劃多年,今天這場戰争,不過是他的一步棋而已,更可笑的是我竟成了他推波助瀾的棋子。
可嘆那時的我,有怎會曉得。